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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十里长山寨中没有波云诡谲的政治角力,也没有撕心裂肺的战争杀戮,一切平静而规律,像是另一个世界。渐渐的,顾长渊心中那些激烈的情绪慢慢退去了,生活的重心落回了最基本的生存——衣食住行,吃喝拉撒。
自进了十里长山,秦戈顺理成章地接下了照料顾长渊的责任。只是,山寨不养闲人,秦戈不仅要负责顾长渊的起居,还要参与寨中巡逻、防卫等日常事务,时常忙得脚不沾地。于是,大部分时间里,顾长渊只能独自待在屋内。
这样的独处起初是难熬的。没有了随侍在旁的仆从,没有了井然有序的药膳针灸,没有那些无处不在的搀扶与代劳,他只能僵硬地躺在床上,望着灰黄的天花板,听着窗外偶尔路过人们匆匆的脚步声,等待时间一点点流逝。
不过日子一天天过去,顾长渊渐渐发现这样的处境竟也让自己松了一口气——终于,没人再无时无刻地看着他了。
自受伤以来,将军府的侍从们对他的照料可谓无微不至,他知道他们是真心敬他、护他,也明白他们的细心关怀是出于忠诚。
可,他也清楚地感受到,他们的回避。
没有人问“公子可需搀扶”,“公子是否能行”,他们只会在他行动滞涩之前,悄然接手,用沉默填补他的无能,用克制掩盖他的不便,用尽善尽美的服侍,让他尽可能不需要去直面自己的残障,以免他的狼狈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可这不意味着,那些无能为力就真的消失了,终究,他已经不一样了。
身边人的沉默、回避与小心翼翼,无声地昭示着他的无能为力,狼狈不堪,尊严尽失。他日复一日的被精心地安置、照料、维护,像是一件濒临碎裂的瓷器,被人时时刻刻小心翼翼地护在掌心,连沾上一点尘埃都是不被允许的。
这一切让他感激,也让他痛苦。
如今没有了小心翼翼的照拂,没有了无处不在的痛惜,也没有了那双双透着怜悯的眼睛,他终于能来自己尝试、自己失败。
于是,顾长渊开始尝试以自己力所能及的方式生活,用左手,用头,用下巴,甚至用牙齿----虽然狼狈,但跌跌撞撞地居然也总能找到办法。
慢慢地,他能独自完成的事越来越多,也越来越习惯这样的节奏。每天清晨秦戈帮他穿戴整齐,将他扶到轮椅里安置在桌前,再替他备好书籍、笔墨、纸砚、茶水,确保他没有任何不便,就匆匆离开。每日中午,再回来陪他吃饭帮他解手。
日子就这样,又继续过下去了。
这一日,秦戈一早便去了巡逻,顾长渊照旧独自留在屋内。
自从上次乌龙事件之后,陆棠心里多少有些理亏,总想着要找机会道个歉。只是她一向不是个擅长认错的人,于是纠结之下,便时不时“有意无意”地路过顾长渊的小屋。
直到这一天,她刚走到窗边,便听见屋内传来一声沉闷的响动--“砰”,伴随着桌椅翻倒的声音。
陆棠脚步一顿,随即快步走到门前,抬手敲门:“喂,你怎么样?”
屋内安静了一瞬,不多时,顾长渊的声音淡淡传来:“没事,别进来。”
听着他的语气不太对劲,陆棠皱了皱眉,手已经拂在门上,犹豫了一下,却终究没有推门进去。但,也没有离开。她稍作思索,索性靠坐在门边,双手环膝,隔着一道门板,和他聊起来:“那我不进去,就这样跟你说说话好吗?”
四下沉默片刻,传来一声极轻的:“嗯。”
屋内,顾长渊深吸一口气,这不是他第一次摔倒,只是这次的姿势尤为棘手——整个人趴在冰冷的地板上,面颊贴着地面,右手被自己压在身下。更糟糕的是,轮椅被带翻在身侧,离他足有两步远。
左手可触及的范围内没有支撑物,他只能吃力地撑住地面,尝试换个更有利的姿势。然而右侧身体像被沉沉钉在地上,任凭他如何努力,只有半边身体微微抬起。
顾长渊的呼吸沉重了一些。
门外,陆棠神色轻快地说道:“我听说顾廷昭将军是你父亲,那你就是少将军咯?”
屋内,顾长渊咬紧后槽牙,尝试曲起左腿,想让自己先跪起来。挣扎之间,听到她这话,勉力语气平淡地应了一声:“嗯。”
只是他刚一用力,右腿便不受控地抽搐起来,脚尖在地面上胡乱蹬动。他越是想要克制,越是紧张,肌肉越是僵硬,直至整条右腿都剧烈抖动,带着本就不稳的身体一起震颤。
陆棠的声音继续传来:“那你去过北境?听说那里冬天雪很大,能冻死人。”
顾长渊努力稳住气息:“嗯。”
“听说那里的羊肉很好吃?”
“……嗯,还不错。”
他再次深吸一口气,试图用左手拖动身体,一点一点向轮椅挪去。可惜左腿借不上力,一只手能做的努力实在有限。依然痉挛着的右腿,让他像条离了水的鱼,在岸上徒劳挣扎。
他还在努力思考对策,只听屋外的陆棠继续道:“听说镇北军之前有一只小队,为了保护百姓撤离,守城一直战到了最后一兵一卒,是真的吗?真是英雄,吾辈亦当如此。”
很久没有听人提起这件事了,顾长渊的动作猛地一顿。额头抵着冰凉的地面,左手指尖缓缓收紧。
她说的是那一战——兄弟们一个又一个倒下,血染残垣,尸横遍野。他们用尽最后一支箭,劈断最后一柄刀,战至最后一兵一卒。那天,他也是其中一员。
“是真的。“他喉头微紧,嗓音像是风雪吹过破败的城墙:”镇北军的每一个人,都会做这种选择。”
“那你认识那位领兵的将军吗?”
顾长渊垂下眼帘,看着眼前的一地狼藉,轻声道:“他不在了。”
那个意气风发的顾长渊,已经死在那场大火里了。
外面短暂地安静了一瞬。
过了一会儿,陆棠才又低声继续开口:“上次……那件事,我不是故意的,真对不起。”
顾长渊手指微微一动。
他其实早就不生气了。那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生活里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怎么喝水才能不洒,怎么翻身才可以不掉下床。相比之下,一点面子上的折损实在算不得什么。
可此刻听到这声道歉,他莫名觉得心气顺了不少。
只不过受伤以来,他习惯了下意识的拒绝和身边人的执意帮助,没想到这次他拒绝了,陆棠却真的没有进来。多次尝试无果,秦叔还要一两个时辰才能回来,若就这样趴着着了凉,又是好一番折腾。
如今的情形让他有点骑虎难下。
顾长渊顿了顿,终是收敛心神,缓缓答道:“没关系,毕竟我这样的身体状况不常见,第一次惊讶,很正常。”
外面的陆棠顿时急了,立刻反驳:“什么呀,我是看你好看才——”
屋内屋外,瞬间安静。
顾长渊一怔,眉梢微微挑起,转头看向门口方向。
陆棠张了张嘴,恨不得把刚刚的话吞回去。这句话……这句话怎么自己就蹦出来了?!她嘴角抽了抽,试图挽回:“我是说——”
顾长渊:“没事。”
陆棠:“……”
完了,她输麻了!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了,顾长渊的左臂也慢慢有些发麻,他很清楚,自己是没办法独自起来了。他勉力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衫,确定姿态虽然狼狈,目之所及衣裳还算整齐,并未有失礼之处,才深吸一口气,终于认命开口:“算了,你进来吧。”
陆棠立刻跳起来,推门而入。
然后,她怔住了。
顾长渊就那么倒在地上,左手努力支撑着身体,紧绷的肩背微微发颤。右臂僵硬地挎在身前,右手无力地蜷缩着,指节僵直扣向掌心;右腿瘫在地上,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颤抖。衣襟微敞,尘土沾了一身,几缕微湿的碎发黏在鬓角,映着他苍白的脸色,整个人狼狈得不像话。
陆棠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站在原地,半张着嘴,不知该如何开口,半晌才憋出一句:“呃……我该怎么办?”
顾长渊抬头看她一眼,神色淡定得仿佛趴在地上的不是他,语速慢却笃定,像是在指挥一场小型的战役:“我现在的姿势起不来。你先帮我翻身,让我左侧朝下侧躺着。”
陆棠点点头,蹲下身。
“怎么做?”
“托着我的右肩和右腿,用力往上抬。”
陆棠点点头,依言蹲下身,慢慢托起他的右侧——顾长渊的身体很轻,那是久病消瘦的轻;可那半边身子又重得吓人,那是完全失去生机、像沉沉死木一样的重。
他的右臂软软地垂在身侧,随着翻身的动作差点被压在身下,顾长渊眉头一皱,急促道:“小心手!别压住!”
陆棠吓了一跳,连忙先将那是冰凉僵硬的手臂拿出来摆好,才合力将他翻成了侧卧。
顾长渊喘了口气,额角全是冷汗,左侧脸颊贴着地面,蹭上了一点灰尘。
“好了,” 他调整呼吸,左手手肘用力撑住地面的同时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姿势:“我右手吃不住力,你绕到我身后,托住我的背,把我推起来,靠在桌腿上。”
陆棠不敢大意,绕到他身后,双手抵住他单薄的脊背,感觉到掌心下的肌肉紧绷地颤抖着。
“起!”
随着顾长渊左臂发力撑地,陆棠同时用力托举。两人配合之下,他终于从地上挣扎着坐了起来,靠坐在了桌边。
但这还没完。最难的是回到轮椅上。
顾长渊轻吐一口气,左手抓住轮椅扶手,指节用力到泛白,“你站在我右边,左手穿过我的腋下抱住我的腰,右手提住我的裤腰。我数一二三,你用力提,我自己用左腿蹬。”
这姿势实在有些亲密,但此刻两人都顾不上这些。
陆棠依言抱住他,再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眼前人身体的僵硬与脆弱。
“一、二、三!”
顾长渊低吼一声,左臂猛地发力,陆棠同时向上一提。
身体腾空的瞬间,失去依托的右腿突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痉挛。
“哒哒哒——”
他的整条右腿便像失控的弹簧一样剧烈上下抖动起来,膝盖根本锁不住,软绵绵地就要往下跪。
“小心!”
顾长渊重心失衡,整个人重重向右倒去。
陆棠眼疾手快,猛地用自己的肩膀扛住了他下坠的身体。
“唔……” 顾长渊闷哼一声,那条失控的右腿重重磕在轮椅踏板边缘,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
“你没事吧?!” 陆棠吓得脸色一白,几乎是连抱带扛地将他硬生生塞进了轮椅里。
顾长渊瘫软在椅背上,面色惨白如纸,胸膛剧烈起伏。他死死按住那条还在不停抽搐跳动的右腿,过了许久,才从齿缝里挤出一句破碎的声音:“……那个垫子,帮我塞回右边。”
陆棠忙将地上的垫子捡过来放好,擦了擦额头的汗,才松了口气,看着眼前人顺口问道:“你这身体,是怎么回事?”
这问题太直接,可她问出口时,完全是出自本心,不带没有任何顾虑。她只是单纯想知道答案。
顾长渊本没打算细说,可不知为何,看着她那双清澈坦荡的眼睛,他竟鬼使神差地答了:“头部受伤,右边身体瘫痪了。”
“多久了?”
“一年。”
陆棠随手将他掉在地上的毛笔也一一捡起,放回笔架:“那……以后能不能好?”
顾长渊微顿,目光落在自己毫无知觉的右手上,低声答:“大夫说,多锻炼或许能恢复几分,但目前没什么变化。”
“那你每天都有锻炼吗?”
顾长渊微微噎住,似乎没料到她会问得这样理所当然,不过终究还是答道:“嗯。”
“那就好。” 她语气很认真,没有敷衍。
你身体怎么了?这于顾长渊而言着实是个罕见的话题。世人看他,不是同情,就是回避,或是客套地安慰他——“你会好的”。
但陆棠没有。她只是提问,问得理所当然,问得自然坦荡,眼神干净,没有痛惜,没有谨慎,也没有尴尬的回避。
这或许是他第一次,真正坦然地向人讲述自己的身体状况,没有想象中的难以启齿,反而让他感到一丝微妙的释然。
毕竟,活着,就已经足够幸运了。
啊啊啊啊啊,这段我真的改了好多遍,给我自己都改无语了,一方面想真实的写顾长渊的残障,但是写多了感觉又破坏行文的节奏,头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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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本文正文完结于6.9.2025——非常非常非常感谢大家的喜欢和支持! 目前的计划是从头精修这本,收尾后可能会补一两篇新番外再完结,欢迎大家时不时来看看。 下一本长篇计划开《千里自同风》,会是一篇民国文,撒娇打滚求预收~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