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 12 章 ...
-
陆小姐的“上心”来得多少有点与众不同。
顾长渊不知道她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认真琢磨起自己日常生活的细枝末节，也不知道她的脑子里为何能源源不断地冒出这么多匪夷所思的“改进计划”，更要命的是——她不光能想，还真能做，而且执行力强得让人招架不住。
这一日清晨，顾长渊刚睁眼，便发现床头不知何时多了一条绳梯——粗实的麻绳从床架顶端垂落，每隔一尺便打着结，形成几个借力点。最下方还系着一根打磨光滑的横木杆，恰好落在他左手伸手可及之处。
他盯着那条绳子看了片刻，额角微不可察地抽了一下，片刻后方才出声，勉强稳住语气：“这是什么？”
“绳梯啊。” 陆棠从屏风后走出来，神情坦然，语气里带着一丝兴奋：“你不是起身不方便，装了这个，以后你一伸手，就能自己坐起来了。”她说着，还将顾长渊挤到一边，自己兴致勃勃地示范了一遍，单手握住绳索，身子微微后仰，借力一拉，轻松坐起，神色之间颇为自得。
顾长渊：“……”他默了一默，终是伸出左手试探着握住那道横木，稍稍用力，借着绳梯的支撑起身，果然比往日轻松不少。
是个好办法。
他眉心微挑，语气淡淡：“倒也不蠢。”
陆棠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人嘴就不能干脆点？
没过几日，顾长渊的屋子里，又悄然多出了一圈打磨光滑的木质扶手——从床沿起，一直延伸到窗下书案，再转过案后至门前，绕了整整一圈。角落处甚至还细心地做了圆弧接头。
“我想过了，你一只手推不了轮椅，但在自己屋子里都没法自由移动，那可不行。” 陆棠站在扶手旁，拍了拍木杆，语气带着点邀功的意味：“所以我让人给你装了一整圈，你看，以后你想去哪儿，抓着它自己挪就行了。”
她说着，一屁股坐上他的轮椅，单手搭上扶手，轻轻一拉，整个人顺势滑出半步，流畅得像模像样。
顾长渊微微敛眸，没说什么，只是抬手试了试——高度和角度都恰到好处，确实能帮他独自在这屋里行动。
他眸光微动，却并未出声。
见他沉默，陆棠忍不住催促：“喂，你倒是说句话呀？觉得怎么样？”
顾长渊挑眉，语气一如既往地平静：“还能怎么样？就这样吧。”
"……"陆棠咬了咬牙，眼角微跳：“你不能换个说法？比如‘多谢陆姑娘’，‘陆姑娘果然巧思’？”
顾长渊看她一眼，淡声道：“不至于。”
陆棠：“……”。她深吸一口气，算了，人不能跟狗计较，反正她自己知道好用就行。
当然，陆棠的奇思妙想并没有止步于此。
她发现顾长渊迈步之所以困难，除了右腿控制不足，最大的问题在于他的右踝松弛无力，导致行走时脚掌总不由自主地垂落，拖在地面上，给本就艰难的动作增添阻力。于是，她动了脑筋，琢磨出了一款特制的靴子。靴帮里嵌入了细骨藤制成的框架，外覆一层坚韧的薄皮。既不显笨重，又能将那只瘫软的脚踝稳稳托住，使其维持在正常的九十度。
这天清晨，顾长渊只见到陆棠信心满满地带着新作品神采飞扬的跑来：“顾长渊，来，试试这个！”
说着，便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跟前，径直蹲下，帮他换鞋、调整绑带。动作轻柔，神色专注又认真，仿佛这是什么需要精细呵护的复杂装置。
顾长渊低头。看着她摆弄自己那只毫无知觉、甚至有些萎缩的右脚，目光沉了沉，语气却是一贯的清淡：“看来你最近挺闲嘛。”
“那是，本小姐最近心情不错，大发慈悲花点闲暇时间来造福你，不用谢。” 陆棠麻利地系好最后一个扣子，拍了拍他的鞋面：“起来走两步，看看好不好用？”
顾长渊依言起身，试着活动了一下。脚踝果然被稳稳地托住，不再无力垂坠，脚掌也能勉强踩实地面。他略一发力，竟真迈出了一小步，脚下比往常利索了许多。
他沉默片刻，终是缓缓点头：“不错。”
陆棠得意地抬起下巴，眉眼弯弯：“看吧，我果然很聪明。”
顾长渊：“……”
不过，陆棠的观察力有时也是远远超出顾长渊的预计。
她不知怎么的发现顾长渊吃饭时有个习惯——总是吃得很慢，而且每一勺都舀得很小心。起初她以为是他讲究仪态，后来才发现，是因为他只有左手能动。常人吃饭一手扶碗一手执筷，可他没手扶碗，勺子稍微用力碰壁，碗就会在光溜溜的桌面上打转、滑动。为了不让碗滑走，他只能用左手小指艰难地勾住碗沿，或者干脆用胸口抵住桌案边缘，姿态极其别扭。
没过两天，顾长渊的餐桌上就多了一个奇怪的木托盘。
托盘上挖了几个深浅大小不一的凹槽，表面还细心地垫了一层防滑的软皮。
吃饭时，陆棠随手将他的饭碗、汤盅往凹槽里一放——“咔哒”一声，严丝合缝，纹丝不动。
“试试？” 她扬了扬下巴。
顾长渊拿起勺子，试探性地舀了一勺汤。碗稳稳地立在原地，没有丝毫晃动，也不需要他再狼狈地去按住它。
他握着勺子的手顿了顿，热气熏腾上来，让他的眼睫微微湿润。
“……多谢。” 这一次，他的声音比以往都要轻，却都要郑重。
“小事儿！” 陆棠摆摆手，啃了一口手里的馒头，“省得你老是追着碗跑，看着我都替你累。”
只不过，陆棠的“发明创造”也并不是每一次都那么成功。
她发现顾长渊的右手手指经常不受控制地蜷缩着，于是又尝试着琢磨出了一个按照他手掌形状定制的小支架。
“这样，你的手指就不会一直蜷着了。”她一边说，一边兴致勃勃地展示成果，小心翼翼地将那支架套上他的右手，确保每一根指头都被撑开，固定在一个看起来“更自然”的姿势上。
顾长渊低头看了眼——手掌被强制打开，五指略显僵直地摊开着。的确比原本蜷成鸡爪的样子要舒展许多，至少表面上看起来……还算像那么回事。
“试试看。” 陆棠期待地盯着他的手，像是期待什么重大发现的医者。
然而不过几日，顾长渊的手心便开始泛红发热，皮肤隐隐肿胀，甚至出现了局部的轻微水肿和压痕。等她检查的时候，才惊觉他掌心早已被硬质的支架硌出了一圈深痕，指根部位也是发白发硬。
她脸色一沉，猛地抓住他的手，低头细细查看，眉头皱得死紧：“……怎么不早说？”
顾长渊神色淡淡，想要抽回手：“小伤而已，不碍事。”——其实早就隐隐感觉到了疼，只是处理起来麻烦，又看她做得那么兴起，没忍心泼冷水罢了。
“什么不碍事？都磨破皮了！”陆棠气得不轻，一边嘟囔着，一边熟练地取来药膏，轻轻涂抹在他红肿的掌心。
她意识到，自己还是低估了他挛缩手指上的张力，以及这副瘫痪身体的脆弱程度。“支架的材料要换，表层要垫软，还要定时调整角度……”她一边替他处理，一边嘴里念念有词，思索着改进方案。
顾长渊看着她一脸苦恼的模样，微微摇头，轻声道：“这么麻烦，算了吧。”
“不行，我有思路了，肯定能改好。” 陆棠头也不抬。
顾长渊无奈，只得道：“随你折腾。反正这手也是废的，坏也坏不到哪去。”
陆棠动作一顿，抬头瞪他：“闭嘴。你等着，下一次一定不会让你不舒服。”
顾长渊：“……”他怎么觉得这句话听起来有点不对劲？
最初，顾长渊以为，陆棠只是单纯地想帮他解决生活上的不便，直到有一天，他机缘巧合下进了她的屋子，那间不大的房间里，竟堆满了形形色色的机关零件——木质的、金属的、皮革的，各种材质混杂交错，或拆或拼，被她一一标注、归类，摆得满桌满地。案头还摊着几张画满构造草图的纸，墨迹未干，线条密密麻麻，边角甚至压着一只尚未完工的简易机械弩。
那一刻，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对自己的这番“研究”，也许并不只是出于刻意的关照，也有发自内心的乐在其中。
她似乎并没有把这些事情当成“帮助一个行动不便的人”在做，而只是纯粹地——喜欢创造，喜欢解决问题。
她每次研究出一个新点子，都会眉眼发亮地跑来问他“好不好用”，然后满怀期待地看着他的使用效果，等待他的评价。
顾长渊看着她埋首图纸的背影，忽然觉得她真是个很特别的人。
她不会用怜悯的眼神看他，也从未流露出半点“你需要帮助但我不好挑破”的意思。她只是兴致勃勃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想着如何让这些小发明变得更好用。
——当然，最终的 “实验对象” ，还是他。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 12 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