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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四幕 天生富贵 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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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骠骑将军到了!”
刘彻点点头,往甘泉宫外的舆道望去――――只见尽头先是渐渐扬起一片灰黄之色,耳际又隐约传来闷雷声。
若是不知道的人,此时恐怕会抬眼望天,甘泉宫的天空在狩猎时节永远是蓝而清圹的色泽。
就这么一个恍惚,扬起的灰黄之色中最先泛出了点点猩红,那闷雷声也越来越嘈杂密集,待看清原来猩红色是成行成列时,浮尘已经遮不住羽林军盔甲的颜色――――有一种黑色分外耀眼。
刘彻幼年曾经见过南蛮之地贡来的黑豹,阳光下这猛兽的毛色让他一直无法忘却,因此他特意下令羽林军应身着玄色,凸现大汉年轻军人们强悍的雄姿。
铁骑马蹄越近,刘彻越能察觉脚下的甘泉宫在微微震动,就连两侧军士背上□□弦,也似乎发出一种奇异的细鸣。
他颇为得意地望着这如火如荼的一行人马。被簇拥而来为首的那个青年此时已到了宫门口,只见他下马卸了兜鍪,将缰绳丢给恭候的骑奴,自阶上风风火火大步昂首走来,傲岸而强悍,浑身上下只有手中兜鍪顶的长羽,才唯一给人柔软感。
“参见陛下。”他朗声道。
见他精神抖擞,刘彻也大喜,“去病来了便好,来了便好。狩猎若是没有骠骑将军,朕也没什么兴致了。”
霍去病一笑,也不等刘彻赐坐,便向他身边,空着的上首最近次席走去。短短一瞬他看见郎中令李敢也在随驾扈从中,正坐在较下首的案前。
李敢身侧放着的一把弓弩,霍去病飞快地瞥过一眼。是的,传承飞将军李广的射虎之威,他们李家子弟,百步穿杨是寻常之事。
霍去病解开披风,坐定,端起酒杯径自饮了一口。刘彻仍是笑呵呵地望着他――――一点也不觉得他放肆,反而觉着他比太子据更像自己,也更亲自己。
若是召太子据前来狩猎,那孩子只会恭恭敬敬地站着,自己问一句他才答一句。竟然态度上一日胜过一日地像起了卫青――――同他日渐疏离。
霍去病道,“陛下不喝吗?”说着拿起刘彻案上的酒坛晃了晃,将琥珀色的液体倒在金樽中。
刘彻接过,也饮了一口,看似不经意地问,“方才去病是从哪来?”
“舅舅家。”
刘彻嗯了一声,同时不自主地往那长安而来的舆道方向,悄悄望了一眼。却又正色大声道,“长平侯近来如何?”
霍去病听他故作郑重的语气与“长平侯”这分生了的称呼,又瞄见下位的李敢口中虽在嚼着肉脯,实质却想探听他们说些什么。他便道,“挺好的。”
说完淡淡看了刘彻一眼,低头仔细挑了块肉脯,就着美酒不住浅嚼。
见他这样儿,刘彻只恨不得往这小子的脑门上拍一巴掌,他明明知道他想听什么却偏偏不说。他狠狠瞪着霍去病,但这小子毫不畏惧,半响悠悠终于道,“在舅舅家正是这种新烤好的肉脯,另外舅舅栽的葡萄也晒成了干儿,两样我都吃过了才来。”
听到这席话,刘彻突然觉得有些闹心窝火,他几乎咬牙切齿地立即想象出一副画面:姐姐平阳,儿子刘据,还有去病全都坐在卫青身边,一家人其乐融融。
他却只能在甘泉宫狩猎,好似是他们在有意排挤他这个天子,要把他弄得孑然一人。
刘彻愤然也一把撕下一大块肉脯,狠狠地嚼――――还好,他总算将去病叫过来了,挽回了些颜面。他知道去病在卫青心中分量,怕是也要胜过他亲生的那三个儿子。
吃完刘彻站起,下令道,“都随朕去狩猎吧!”霍去病紧随其后,他见刘彻又眼神遮遮掩掩地再度往长安方向含混望了望――――心里道自然舅舅是不会来的,你怎样看也是白指望。
一时间随侍的扈从也一个个整装待发,只刘彻还未上马他们也不敢动。
刘彻木着表情又强拖了一刻,但舆道最远延伸处依旧与明朗的天际相连,不见半点车马的影。终于,刘彻一甩长袖,翻身上了马,他脸上虽然在笑,但声音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忿意。“都站着做什么?今夜朕要与众羽林军士共享猎食,你们若谁能猎得猛兽,朕重重有赏!”
他策马往甘泉宫后的猎苑奔去。在戍卫羽林们的欢呼声中,刘彻的亲随们也纷纷上马,跟在帝王那骑之后,只待大显身手一番。
霍去病有意留在最后一位,他不紧不慢地将身上盔甲整好,又盯了一眼李敢的背影。他伸手,将自己随身携带镶嵌着华丽玉饰的疆弓取下,对身边的羽林郎道,“这把不行,换虎贲弓来。”
羽林郎应声取来一把佩铜的虎贲弓。霍去病拿起掂量,一点头,“驾!”他□□的骏马嘶鸣一声――――待羽林郎再看时,只见这位大汉军士们心中最膜拜的人物,已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往远方。
狩猎场原本深及人膝的青草被马蹄摧枯拉朽地强悍踩踏,霎时分出一条隐约的路。
羽林郎羡慕又崇敬地目视那远去的一骑――――一身玄色戍甲,年纪轻轻的军中英雄飞驰在马上,于阳光下迸出金色锋彩。还有他头上兜鍪顶红色的羽,于蓝天碧草间最是耀眼。
那一刻羽林郎完全不记得他本就被尊为冠军侯或是大司马,骠骑将军,原来真正夺目逼人的,只用霍去病三字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