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沫残花》汀茗

2、绿野仙踪

　　洛阳城外，青山山涧。

　　山谷幽静，白色的溪涧欢快的流淌。
　　明朗的溪水中间安静的躺着一平坦的巨石，石头被流水冲洗的干净而光滑，坦荡如坻。
　　轻轻的风温柔的吹拂，大石头上扬起了一抹亮丽的白色。
　　白衣飘摇，男子的身材修长挺拔，淡雅出尘，仿佛仙人。
　　于是，看到他的人都会不自觉的去看他的脸——他们认为那一定是一张俊美绝伦的脸。
　　然而，另人失望的是，他头上极不和谐的带着一只斗笠，斗笠边缘上垂下飘渺如雾的轻纱，让人看不清楚他的面孔。

　　他安静的坐在石头上，安静的仿佛融入了天地之间。
　　他手指间夹着一只玉萧，修长的手指轻轻转动，一只玉萧在他指间流转出优美的弧线。

　　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他轻轻的把萧楱到嘴边。
　　紧接着——
　　悠扬的乐声拔地而起——
　　如此美妙，就连林间的鸟儿也惊的飞起来了。
　　白衣男子入神的吹着，丛林中不断有鸟儿飞起，而他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消失了对外界的所有感知。
　　…………
　　明亮的溪涧中，白衣男子入神的吹萧，鸟而冲天而起，仿佛是传说中的百鸟朝凤，而他就是美丽传说中那个下凡的仙人——萧史。
　　…………
　　忽然，草丛中白影一闪，一抹身影脱颖而出，淡淡的青色，如梦如幻，须臾间便轻飘飘的落在了水中央的石头上。
　　那人一袭青衫，眉目俊秀，一种高贵的气质从他身体里丝丝屡屡的渗透出来。
　　他轻飘飘的落地，“啪”的一声撑开手中白玉为骨的扇子。折扇轻摇，仿佛从画中走出的风流倜傥的贵族公子。
　　如果说青衣男子轻功卓绝以至于白衣男子没有察觉，那么那“啪”的一声凡是明耳人都可以听的到的。然而，白衣男子并不理会，自顾自的吹萧。
　　他是那样的投入，仿佛天地万物都消失不见，他的心中只有这只萧，和未完的曲子。
　　“公子萧声妙绝，在下仰慕之至。故而冒昧打搅，请公子不要见怪。”青衣男子抱拳鞠躬，语气真诚。
　　　　白衣男子仍是不予理会，他背对着他，冷若冰霜。
　　“在下姓方，单名一个雨字，敢问公子大名？”青衣男子似乎并不在乎他的傲慢，继续说到。
　　萧声突兀的停止，空气中只余断了的音符，溪水依旧奔泻，鸟儿安静的落回到属于自己的枝丫。
　　白衣男子回首，轻纱下的面孔有看不到的表情。
　　白衣男子目不转睛的看着青衣男子，青衣男子坦荡的站在那里让他看。
　　白衣男子冷笑一声，转过头去，说：
　　“姑娘既然不愿意以真面目示人，又何苦来追问别人根底？”

　　雪沫暗地里吐了吐舌头，到底是三角猫的工夫，骗骗寻常人还可以，要骗这种武林高手却是不行。
　　其实，一开始雪沫就知道这带斗笠的白衣男子个人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他把气息融会与自然，已经达到了反璞归真的境界。
　　然而，放眼天下，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却寥寥无几。

　　“浮萍漂泊本无根，天涯游子君莫问。我隐藏我女儿身份，就像你带着面纱一样，有难以言语的苦衷。”雪沫解释道，她说的如此自然，仿佛天经地义。
　　沉没了很久，就在施雪沫要放弃的时候，男子突然开口。
　　“我叫洛清。”
　　雪沫忽然怔住，半晌，说不出话来。

　　那男子好似看透了她底心思，悠然说到“佛渡有缘人。我不是佛，你却是有缘人；我虽不能渡你，但做个朋友却也可以。”
　　这次，洛清声线放的温和了许多。
　　雪沫的心微微摇晃，思绪疑团紊乱，这叫什么？

　　草丛中又是一道影子，一个红衣女子飞身而出，在水面上蜻蜓点水般上下了一个起落才到了石头上
　　——仅仅是这一点，武功造旨上的差距，已是昭然若揭。
　　红衣女子翩然落下，仰着精致的面孔，欢快的跑到洛清的面前。
　　洛清起身，虽然是轻纱罩面，但是雪沫依旧可以感觉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快乐——他笑了。
　　洛清伸手拭去女孩额上细细的汗珠，女孩笑声如银。
　　“怎么去了这么久才回来？”男子关心的问到。
　　“刚刚遇见了几个流氓，本姑娘路见不平，上去把他们料理了！”女孩的脸上洋溢着自豪的光芒。
　　“受伤了吗？”
　　“哥，你也太看不起人了！几个小流氓有什么了不起，对付他们用不了一根指头！”说着。举起一跟手指头，在洛清的肩头轻轻戳了一指。
　　“那……”男子的声音忽然变的有些冷峻，“——这是怎么回事？”
　　男子说话间翻起了女孩的手臂，衣服划下，露出了一段藕臂。
　　雪白如缎的手臂上有一道鲜艳的红色，皮肉向两边翻开。伤口上血液已经止住，但是鲜红色的皮肉却让施雪沫一阵恶心寒战。
　　“什么都瞒不过你……”女孩黯然的撇了撇嘴。
　　“你一天到晚都干些不自量力的傻事，很让人担心知不知道？早知道如此就不带你出来了！”男子生气的说。
　　红衣女子仿佛被雷打中，单薄的身子轰然一震，她抬起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雪沫眉头皱了皱，这算什么啊？
　　他明明对她很好，怎么会如此容易就发脾气？

　　女孩静静的看着他，促不及防的，她眼眶变红，声音有些呜咽。
　　“你嫌弃我武功不好是不是啊？！我武功不如你又怎么样……都是我不好，当初干什么要赖着你带我出来嘛。自己找罪受不说，还要你天天来骂……你知不知道，人家真的很担心你，看你天天吃不好饭，人家也很心疼。你要出来跟人比武，也很危险啊，你不知道，别人也会很担心啊！我知道你现在心里着急，你着急就跟我发火，这是我找谁去发火啊！”
　　男子呆住，身体有些僵硬。
　　良久，他瘫软下来，抓住她的手腕也放了下来。
　　轻沙下，他安静的看着她，仿佛丧失了所有的力量与勇气。

　　“不生气了，好吗？”

　　“你瞧，还说没有地方发火，你这不是冲着我发火吗？”
　　他在笑，直觉告诉雪沫他一定在笑！
　　雪沫呆住，这个冷淡疏离的男子，居然也有如此温柔的一面。

　　女孩破涕而笑，男子轻松了一口气，仿佛刚刚打了一场硬仗似的。
　　于是，他们注意到冷落了的方雨。
　　洛清温柔的介绍“这是我妹妹——洛岚”

　　嘿嘿，施雪沫偷偷的笑了。
　　恐怕，不只是妹妹这么简单吧。
　　心里笑的不怀好意，脸上的笑容却很有风度，她还学着男人的样子抱拳鞠了一躬，清脆的道：“青山常在，绿水常流，洛清洛岚，咱们后会有期。”
　　说完，人影一闪，已经上了岸。
　　轻纱下面，男子的眉头皱了起来。
　　她到底是什么人，怎么武功如此了得？

　　“他是谁，看他的轻功，好象很厉害的样子啊。”
　　“他叫方雨。”
　　“我怎么不记得咱们认识的人里有一个叫方雨的人啊？竟然还是一个绝顶高手？”女孩的大大的眼睛闪烁着无辜的光芒。真的不记得呢！
　　“刚刚认识的。”
　　“刚刚？”女孩有些不高兴了，自己刚刚离开一会师兄就认识了一个人，虽然……无论如何还是有些吃醋！
　　刚刚！女孩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情，激动的跳了起来：“师兄！咱们快些走，否则天就要黑了。这里距离城里还有很远呢！”

　　时光如梭，转眼已经是三天的光景。

　　北面城门口，进城出城的人络绎不绝。
　　人潮熙攘中，一辆貌不惊人的马车呼啸着驶了过来。
　　那辆马车仿佛就是一个令牌，守城的士兵自觉的让出一条道路，马车呼啸着绝尘而去。
　　所有的人都微微惊讶，然而等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侍卫已经重新聚集起来，继续盘查出城的每一个人。

　　一个看上去地位比较高的人看着远去的马车叹气。那个驾车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王爷千金的贴身侍女——灵舟。
　　灵舟，她不同于普通的侍女，在施家小姐消失之前，王府里是没有着样一个人的。
　　她和施家小姐一样，来自那个不知名的神奇的地方，带着一身独步武林的武功。
　　她的武功，虽然没有雪沫那样神乎其神，却也堪称一流。

　　洛阳城外，满山的清脆摇曳多姿。
　　一个妙龄女子盈盈站立于河水中央的石头上，一身淡碧色的衣衫如水般荡漾……
　　另有一个雪衣女子，婷婷坐在石头边缘。她的赤裸着莲足，半浸于水中，小腿轻轻摇晃荡漾出一圈圈轻柔的涟漪……
　　乌黑光滑如同绸缎的长发萦绕在她纤细的指尖，女子明亮如同秋水般的眸子，凝望着流水翻卷出素白色的浪花，臂湾里长长的飘带舞在风中。
　　素白色的衣衫摊开在光滑的石头上，一瞬间阳光有一些刺眼，好象自她的身体中放出了万丈光芒。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着，火红的朝阳以在当空，燃烧成耀眼的白炽色，气温节节攀升，不复早时候的清凉。
　　她们似乎在等什么人，却等不到。
　　是什么人，这么残忍？让两个女孩子这般苦苦的等待？
　　然而，两个少女只是安静的呆在那里，不见喜怒，像失灵的木偶一样，一动也不动。
　　正午的阳光折射到眼睛里，那一抹脆弱的颜色，恍惚间有些让人心疼。

　　忽然，雪衣少女发现了什么……
　　她施施而起，晶莹玉润的双足踩在赤裸的石头上，缓缓的，她转过身来… …
　　好象世界上所有的阳光都集中在了那张小巧精致的脸上，否则如何能绽放出那样夺人呼吸的明媚的笑容？
　　在她回头的一瞬间整个世界都暗淡无光，任桃花如此惊艳，任阳光如此明媚，在她的笑容之下都黯然失色。
　　“洛清，你出来吧，我看见你了！”她欢快的说，扬起盛满阳光的脸，向上面的山峰望去。
　　然而，周围依旧只是空旷的山谷，风声萧萧，树叶滔滔。
　　灵舟奇怪的皱起了眉头，小姐在喊谁？

　　随着她声音的响起，高处的树上有一抹白影飘过。
　　白衣男子依旧带着斗笠，手中持着玉萧，衣衫飞扬，恍若仙人。
　　“你是方雨？”洛清吃惊的问，他早知道她是女儿身，却不知道她换了女装是怎么一个样子。今日间了，竟然有些不敢相信。
　　不是不敢相信他们是同一个人，而是不敢相信一个女子竟然可以美到这种地步。
　　灵舟显然已经习惯了雪沫男子身份的名字，所以并不显得吃惊。
　　雪沫似乎很高兴看到他吃惊的样子，她兴高采烈的提起衣裙，转了一圈，愉快的问到：“我这样穿好看吗？”
　　她的样子，仙女比她都要逊色一筹呢！
　　轻纱下，洛清的眼神涣散了一下。接着，黑色的瞳孔警惕的缩紧。
　　“姑娘有什么事情吗？”
　　“那，既然我换了女儿妆，你是不是也应该让我看看你的样子。”
　　他选择了沉默。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固执，看你一眼能死啊？！”她也有些不耐烦了。
　　“不行。”他哑着声音说，然后转身离开，背影有不顾一切的决绝。
　　“好了，不看就不看，发这么大的火干什么？！”她在背后呼喊他。
　　“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告退了。”他足间点地，御风而行，从河心的石头上翩翩离开。
　　“别走，既然是朋友了，自然应当为朋友两肋插刀，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说出来我帮你啊。”雪沫眼见他要离开，赶忙运起轻功，挡在他面前。
　　他看着她，眼底幽暗。
　　阁着轻沙，她看不清楚他的面孔，可以依稀可以察觉到他眼睛的位置。
　　于是，她高傲的扬起头，目光坚定的对上他的眸子。

　　他被她的坦荡和坚定迷惑了。
　　她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让他琢磨不透。
　　她有的时候单纯的像一个孩子，却任意的丢给他那么多的迷团。然而等他想当然的对她提起戒心的时候，她却看者他的眼睛，坚定的说要“为朋友两肋插刀！”
　　沉默了很久，在他炽热的目光中，他渐渐动摇。
　　“我妹妹，就是洛岚，被‘坪水寨’的人捉走了。”

　　仿佛凭空炸开了一枚地雷，她看着他的眸子嫣然睁大！
　　“怎么会这样……”她避开了他的目光，茫然的向四周看去，仿佛在个摇摇欲坠的身体寻找一个支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