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沫残花》汀茗

1、美丽的童话

　　“爹爹！”一个清纯的小女孩穿过花园般的游廊蹦蹦跳跳的跑来。不远处，男子颔首而笑，笑容里有如琼似浆的宠溺。
　　小女孩蝴蝶般穿枝拂叶的跑来，美丽的日光在她洁净的面庞上轻柔的旋转，将她的面孔映射成为光彩夺目的风景，似乎连阳光都忍不住要赞叹女孩的美丽。

　　“上官姐姐教了我一个曲子，我弹给爹爹听好不好！”女孩兴奋的拉着父亲的衣袖，扬起的小脸上仿佛聚集了所有的光华，让人不忍心拒绝。
　　男子微笑，将女孩笼罩在自己高大的身影里，伸手出去，轻轻拧了一下女孩的鼻子，然后板起面孔：“雪沫，先生教你的东西你都放到哪里了！？以后要记住，不可以张扬，要学的矜持内敛！“
　　女孩怯怯的底下了头，气恼的说：“知道啦！”

　　“沫儿还小，别吓着她。”一个美妇塌着石板路而来，已经不在年轻的身体上，风姿由在。
　　“娘！”女孩委屈的叫道，飞奔向母亲，“砰”的撞进母亲的身子，纤细的胳膊环住母亲的腰，把小脸埋入母亲的衣裙。
　　美妇宠溺的将女孩栏在怀里：“沫儿乖，爹爹坏，咱们不理他……”
　　怀里的女孩用力的点了点头。
　　“沫儿学了个什么曲子，娘好想听，沫儿乖，弹给娘听好吗？”美妇巧笑嫣然，妙目流转，落在了僵立一旁的男子身上。
　　女孩飞快的抬起头，惊喜闪过她如水般透明的眼睛。
　　“好啊，娘，你来……”女孩拉起母亲的手，轻快的跑向西面的厢房。

　　众人离开……
　　只余男子，稍微有些尴尬的站着。
　　半晌，男子轻轻叹息，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话，然后缓步离开。
　　身后的侍从都是一楞，然后着急的跟上。
　　“刚才王爷说什么来着？”一个咬着另外一个的耳朵轻轻的问。
　　“好像是说……要不，咱们也去看看？”

　　竹树环绕，清脆中一眼石泉丁冬做响。
　　一群衣衫华丽的侍婢远远的站着，仿佛靠近一些就成了亵渎
　　石泉旁边，美妇坐在冰凉的石头上，微微的笑着，笑容里满满的，是宠溺。
　　一个身穿翠绿衣衫的女孩正襟危坐，一尾通体碧绿的瑶琴横放在面前。
　　十指纤纤，轻轻拨弄，悠扬的丝竹声在空气中浮现出华丽的色彩，美好的让人不敢呼吸。

　　东风夜放花千树，
　　更吹落
　　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
　　凤箫声动，
　　玉壶光转，
　　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
　　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
　　蓦然回首，
　　那人却在，
　　灯火阑珊处。
　　…… ……
　　…… ……

　　女孩入神的弹奏着，轻轻的歌唱，眼神有些飘渺。
　　她的琴技已经登峰造极，声音细腻轻柔。
　　华丽的色泽在空气中沉浮，荡漾出微微的涟漪。

　　然而。
　　无论如何，她的音乐总是不完美。
　　她的琴声里里缺少一种灵魂。
　　缺少一种能够深深打动人灵魂的情愫。

　　美妇轻轻摇头，毕竟是年少，不知愁啊！

　　寂静的角落里，一个声音轻轻叹息。
　　一个青衣男子缓缓走了出来，眉心拢聚成浅浅的“川“字。
　　她这么小就弹唱《青玉案》，难道……
　　思绪戛然而止，男子坚定的摇头。
　　不会的！
　　他悄悄的告诉自己说，或者应该给她换一个师傅……

　　那一年，雪沫才十岁。

　　长剑闪电般的回旋，舞动出耀眼的寒光！
　　伏身，一招燕子抄水。
　　回旋，一招混沌日月
　　拔起，一招开天辟地
　　斜刺，一招易水天寒。
　　然后，长剑轻而易举的停在了对手的眉心。
　　回手，还剑入壳，少年抱拳做辑。
　　“师兄，得罪了。”

　　韩业呆呆着站在原地。
　　四招。
　　那个叫自己的师兄的少年，只用短短四招就制住了他的要害！

　　那个少年，刚刚入门不过三年的光景，一身的轻功已经得到师傅的真传。
　　如今，他的剑术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除了师傅，整个天迟山庄中，没有一个人可以在剑术造旨上超过他。
　　虽然他的内力还没有登峰造极。
　　但是，他还很年轻。

　　师傅说：
　　假以时日，子夏一定回成为武林中崛起的星宿
　　他的前途，将不可限量！

　　“哈哈，子夏了得啊！”
　　突兀的，广场上出现一个身穿白色长袍的老人，负手而立，长袍无风自动，看上去飘渺出尘，仿佛遗世而立的梅花，道骨仙风。
　　老人微笑着颔首。
　　广场上所有的人一起跪下，扬声道：“师傅。”
　　老人缓步许行，目无旁人的走向少年。
　　人圈自动分开，大水分流般裂出一个开口，形成了一条笔直的通向少年路。

　　忽然，人影闪动，一个白色的身形，浮光掠影般穿梭。
　　须臾间，韩业的长剑已在老人手中。
　　“子夏，你方才一招易水天寒，用的是极秒。但是，却有一个致命的破绽。若是和高手过招，这一局是输定了。”老人语重心长的说。
　　“子夏愚笨，还请师傅指教。”少年底着头，年轻的脸上闪烁着倔强的光芒。
　　“我知道我说如此，”老人慈祥的微笑，仿佛看透了少年的心性：“也好，你且用这一招劈为师一下。”
　　少年的眼中掠过一抹张皇，赶忙低头认错：“子夏不敢。”
　　“没有关系，你尽管出招好了。”
　　少年一咬牙，道“是！”

　　于是
　　——伏身，燕子抄水。
　　——回旋，混沌日月
　　——拔起，开天辟地
　　——斜刺，易水天寒。
　　——每一招，都比方才要快不只一倍！
　　众人叹息，韩业的脸色变的十分难看。
　　——原来，刚才他还是让了他的招。

　　然而就在少年的剑距离老人的眉心还有寸许长的时候，长剑再也进不了一寸。
　　寒光突兀的消失，老人左手宽大的袖子紧紧的包裹住了少年的剑。
　　全场的人都是错愕，少年也是微微吃惊。
　　老人雪白的须发飘开，沉声道：“看仔细了！”
　　老人腾空而起，一招“闲云野鹤，贴着少年的头顶掠过，右手圈出，攻打少年的左侧。
　　少年茫然，只得抬起左手还击。
　　这时，寒光再现，长剑从老人的袖筒中脱出
　　这次——却是横架在少年的颈间。
　　诡异的姿势，剑的一端持在少年手中，一端在老人指间，老人用手指带着长剑做出了自刎的姿势。
　　——至于右手的攻打，不过是虚招，用来转移对手的注意力的幌子。
　　全场的人无不倒吸一口冷气。

　　原来，并没有所谓的绝路，生死只在尺寸之间却可以在一招之内反败为胜。
　　少年的嘴唇抿的很紧——这一点，别人可以做到，我纪子夏为什么就做不到呢。

　　火光电石的一瞬间。
　　长剑脱手，划破空气，钉在地上。
　　余力未消，剑身轻轻摇晃，折射出的光芒让所有人的眸子为之刺痛。
　　老人飘然后退，左手的袖子碎裂成丝丝缕缕，破碎的衣衫漂浮招摇。
　　全场的人惊讶的忘记了呼吸，老人不可置信的看了看少年。

　　然后，
　　老人笑了，笑的很慈祥，很开心。
　　“当舍则舍，不局限于招数，却是为师的落了下风了。”
　　“师傅。徒儿以下犯上，还请师傅责罚。”
　　“子夏有这等悟性，可喜可贺啊。”

　　老人走过去，很自然的握住少年的手。少年有些吃惊，脸上有一闪而过的错愕，手心下意识的挣脱。
　　老人不顾少年的反抗，径自携着少年走上天台。
　　然后，两只握在一起的手高高举起：
　　“我宣布，纪子夏——”声音突兀的停止，老人庄严的环视全场。
　　“纪子夏——将继承我的衣钵。”
　　宽阔的广场上，所有人齐齐跪下，跪成黑鸦鸦的一片。
　　“恭喜师傅！”
　　少年呆住了。
　　惊讶，惶恐，欢喜……复杂的感情潮水般蜂拥而来，超过了承受的限度。
　　然后，所有的色泽全部消失，空气中漂浮着断掉的句子。
　　纪子夏——将继承我的衣钵……
　　将继承我的衣钵……
　　所有的杂念通通不见，只有满满的快乐充实着心房。

　　那一年，纪子夏才十四岁。

　　这里，是什么地方？
　　女孩茫然的走在云雾之中。
　　淡淡的粉红色的雾气，满目的桃花烈烈的盛开，草色青葱，露珠尤在。
　　这里，飘渺仿佛仙境。

　　女孩不停的走，仿佛迷了路的孩童。
　　依稀有水的声音，女孩寻声而去。

　　雪沫见识过泼辣的民族舞蹈，见识过幽雅庄严的宫廷舞蹈。
　　可以说，她本身就是一个博览天下舞蹈融会贯通于一身的女子。

　　然而，没有一种舞步可以如此的曼妙，如此的轻灵，如此的眩目。

　　在明媚的红色中，那个池塘仿佛是一块碧绿的琥珀，镶嵌于此，满塘的碧绿的荷叶轻轻摇动，粉红色的荷花亭亭玉立。
　　女子白色的长袍随风鼓动，长袍上绘着点点的星辰，隐隐发出碧蓝色的光芒，白衣女子在红荷上方曼舞，粉红色的荷花在她脚下惊心动魄的绽放，她凌空在荷花之上，翩然起舞，绚丽如同凤凰浴火重生。
　　美目流盼，那一刹那间，四目相对。
　　女子冲她微微一笑，雪沫的心砰然的一动。

　　女子飘带扬起，亮丽的色泽在空气中若隐若现。
　　原本透明的空气浮动起了粉红色的光芒，空气中淡出了一片饱满剔透的荷花花瓣……
　　女子回顾又是一笑，纤指一挑，那片花瓣就像暗器一样迅速的飞出，闪电般撞击在水边的树上。
　　“轰。“
　　那棵看上去很强壮的大树轰然倒塌……
　　雪沫惊呆，张开的嘴巴忘记了如何关闭。

　　女子停止舞蹈，飞扬的衣衫水银泻地般落下，没有一丝波澜。
　　莲步轻移，女子带着淡淡的笑容和浓郁的芳香走到雪沫的面前，乌黑的眸子目不转睛的对视着她的双眸，似乎要看穿她的心思：
　　“想学吗？”女子突然倾国倾城的笑了。

　　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学琴的时候，念书的时候，她的好强让他出类拔萃。

　　“想学吗……”
　　雪沫毫不忧郁的点头。

　　她不知道在她的身体中，有一种不为人知的强大的力量，正在渐渐苏醒……
　　她也不知道，星空中代表她的那颗星辰，正在驶入一个不可逆转的轨道……

　　然而，那一年，她十三岁。

　　“师兄好厉害！”清脆的女声响起。
　　“你怎么来了？”少年停住手中的剑，抬头，精致的脸上有错愕的表情，明亮的眸子里却有掩饰不住的喜悦。
　　“怎么，师兄不高兴我来吗？”女孩明明看到了少年眼中的喜悦，却装出不知道的样子，任性的撅起小嘴，嗔道。
　　少年微微有些窘迫。
　　“古人云：英雄出少年，师兄在渊玉阁挑战阁主天下第一快剑手方老前辈，一战成名。现在天下所有人都抢着看你，怎么，我这个作师妹的近水楼台先得月，高人不乐意啦？”女孩阴阳怪调的说，眼睛中闪烁着狡洁的光芒。
　　——因为她知道，师兄永远不会生她的气。
　　“下次来的时候先说一声，不声不响的站在哪里，也不知道危险。”
　　女孩快乐的笑声银铃般铺撒在午后的阳光中。她知道，这个表面冰冷漠然的师兄背后一定有不为人知的历史。他是那样的优秀，优秀的不与常人同类，山庄里的人不是敬畏他就是不服气他，没有一个人贴心对待这个师傅捡来的孩子，再加上他冷漠的性格，七年来能够走到他心中的人，就只有她这个小师妹。
　　“师兄，下一个挑战的目标是谁啊？”
　　“……”纪子夏沉吟不语。
　　“怎么了，不好说吗？”女孩担心的看了看他
　　“施雪沫”
　　“她！”女孩惊讶的睁圆了眼睛。
　　和她相比，那个方阁主显得微不足道。
　　三年前，她莫名其妙的消失在猩红色的风中，三年后又驾御着流星归来。
　　没有人知道这三年中发生了什么，但是一个无可非议的事实摆在那里。
　　——她变的强大了，强大到可以蔑视天下英豪的地步。
　　“传说她用七七四十九片桃花杀死了江湖上排名十一的杀手冥桃。要挑战她……”

　　少年的眼睛忽然变的阴暗起来，深不见底，女孩被他的变化吓呆了。
　　“那不过是个传说而已，而事实往往和谣传差距很大。”
　　少年的嘴唇抿的很紧，眉宇间有不顾一切的倔强。

　　女孩看的心中一惊，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走上去，紧紧的抓住了少年的手。
　　她用力捏他的手，仿佛要将所有的力量传递到他的身上。
　　少年错愕的抬头。
　　女孩微笑，清澈明亮的眸子锁定他的双眼，仿佛在传递一中信念。

　　“不错，那不过是一个传说，我相信师兄你一定能够打败她的。”女孩单纯快乐的说，满满的自信点亮了少年的眸子。
　　两只握在一起的手握的更紧了，他们互相看着对方。少年气宇轩昂的脸，女孩灿若樱花的笑容，定格在明媚的阳光中。

　　那一年，纪子夏二十岁，而他已经成长为一个气宇轩昂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