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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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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从远处一个幽暗的影子发出一丝几乎轻不可闻的声音。
“谁?谁在那儿?”唐海舒问道。空旷的,连回音也无。微腥清凉的水草气味在蓝绿波光上沉浮。试着向前走去,自腿上传来的,是柔软而光滑的阻力。水,好像是水!有多久,没看到这么多水了。
“给我……”那个影子不知何时已近在眼前。
海舒低头看上去。银藻紫缎,青丝纷披。脸孔是模糊的白,似露天十五六的月,皎皎。古老而暗沉的香气,怒放。
“把孩子……给我……”她向她伸出了洁白的双手,“我找不到孩子了。水月楼上没有,那男人那也没有……他们把她丢了,他们把她丢了……她一定在水里……水里……”
“紫金钗?”
水面震动了。唐海舒似乎一脚踏入了虚空,沉下去。深蓝的,碧绿的,一丝丝折射银色的月光。那轮白玉般的月离她越来越远。眼睛里是水,耳朵里是水,每一个毛孔里都是水。这水的琉璃界,她却涓滴不得入口。
她成了封在琥珀中的虫蚁。
“水,水……”她无声地说着。胸中却窜起了毒烈的火焰,一分一寸,直烧没顶。“想喝……水,给我水……”
这是水狱,还是火海?至柔至媚的束缚,烈火焚身的煎熬。她急切地向那轮明月伸出手去,祈求搭救,祈求有谁把那朵火焰摘下。
是哪里来的一注甘泉。她舔了舔嘴。这是轻醇淡薄的陈水的味道,这是——天山上融的雪水!火焰熄了,通身的冰凉。
“海舒,好点了吗?”
“嗯?”十方琉璃界刹那坍碎。她睁开眼,上方是丈夫的脸,一脸焦急和关切。
他正拿着塑料杯喂自己。
“怎么了?”
“睡到半夜,你浑身都火烫起来,我都快被捂熟了。”见她有气无力地瞪一眼,玉龙拿来退烧药和消炎药,“乖,快把药吃了。幸好还剩一点,又得去县城买了。”
噙了药片吞下,她把丈夫递来的湿毛巾敷在额上,问:“露露怎么样?”
“没吵醒,呼呼睡得像个小猪。”
“玉龙,我跟你说……”三年来她已经养成了有噩梦就告诉丈夫的习惯。是玉龙当年说的,他愿意听,若有恐惧,两个人来承担。
静静地听完她的叙述,玉龙摸了摸妻子的额:“想水想疯了呢,这两天特别干……”
妻子无趣地翻过身,把毛巾甩给他。
他在巾上又淋上一些冷水,温存地擦擦她干裂的唇:“丫头,你该回上海了。”
“……”
他想了想,俯身低言:“那个梦,是你从上海带来的。要终结它,你得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