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自由》湘水泽兰

3、第三章

　　期中考试前一周，一场来势汹汹的流感席卷了校园，严霖雨不幸中招。

　　她硬撑着考完了所有科目，交上最后一张试卷时，只觉得头重脚轻，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

　　回到家，一测体温，体温计的水银柱直接飙到了38.5度。

　　于是，她果断给班主任秦老师发了消息，请了两天病假，彻底隔绝外界干扰，安心养病。

　　在她与病毒抗争的这两天，高二年级的期中成绩尘埃落定。

　　几家欢喜几家愁，成绩单像是一道无形的分水岭，将原本固定的班级格局重新洗牌。

　　星期一，当严霖雨还裹着毯子在家喝粥时，高二一班的教室里的气氛，比往常多了几分微妙与躁动。

　　走进教室的同学发现，身边熟悉的面孔少了几个，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带着些许紧张和兴奋的“生面孔”。

　　他们都是从普通班凭借此次优异的成绩冲杀进来的佼佼者。

　　第一节课是班主任秦凝的英语课。

　　秦老师雷厉风行，上课铃刚落，她便抱着一叠新的试卷走进了教室，开门见山：“按照惯例，期中考试后按成绩重新排位。现在念到名字的同学，按照投影上的座位表调整位置。”

　　教室里的空气瞬间紧绷起来。

　　有人期待，有人忐忑。

　　“第一名，严霖雨。”秦老师念出这个名字时，目光在严霖雨空着的位置上停顿了一下，“严霖雨同学请病假未到，她的位置保持不变。”

　　张明敏的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狂跳，几乎要蹦出嗓子眼。

　　她这次超常发挥，排名比月考前进了一大截，按照推算，她极有可能成为严霖雨的新同桌！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之前甚至不惜“重金贿赂”了几个排名在她之前，也曾流露出想和严霖雨做同桌意愿的同学。

　　此刻，她紧紧盯着严霖雨旁边那个空位，双手在课桌下绞成一团，心里默念着各路神仙保佑。

　　眼看着排名靠前的同学一个个选定了位置，讲台上秦老师念名字的速度不疾不徐，距离严霖雨的空位越来越近。

　　张明敏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滞了，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

　　就在秦老师念出下一个名字，一个身影利落地从后排起身，在张明敏几乎要喷火的目光注视下，坦然自若地坐在了她梦寐以求的那个位置上！

　　张明敏只觉得一股气血“轰”地冲上头顶，眼前都有些发黑。她在心里无声地呐喊咆哮：“那是老娘的位置！老娘打点好的位置！啊啊啊啊啊——！”

　　要不是秦老师就站在讲台上，她真想立刻冲上去把那个鸠占鹊巢的家伙揪起来扔出去！

　　终于，秦老师念到了“张明敏”的名字，她几乎是咬着后槽牙，带着满腔的怨念，脚步沉重地走过去。

　　在经过那个“强盗”身边时，她恶狠狠地用尽毕生演技瞪了对方一眼。

　　新来的转班生侧脸线条清晰，鼻梁很高。他似乎感受到了身后几乎要实质化的怨气，下意识地转过头。

　　四目相对。

　　张明敏一愣。

　　这人……长得真好看。皮肤白皙，眉眼深邃，尤其是那双眼睛，眼尾微微上挑，即使此刻带着些许茫然，也天然带着一种专注的深情。

　　但再好看也不能抢她位置！她再次用眼神发射了死亡射线。

　　那男生似乎被她毫不掩饰的敌意弄得有些无措，眨了眨眼，便转回了头。

　　张明敏气鼓鼓地顺势坐在了他的正后方——这是她现在能离严霖雨“最近”的位置了。

　　一整节课，她都死死盯着前桌男生的后脑勺，仿佛要用目光把它烧出两个洞来。

　　下课铃一响，秦老师刚走出教室，张明敏立刻深吸一口气，调整表情，然后伸出食指，不轻不重地敲了敲前桌的椅背。

　　李缘风疑惑地转过头，看向这个下课就“骚扰”他的女同学：“怎么了？”

　　他的声音清朗，带着点刚变声期过后特有的磁性。

　　张明敏瞬间换上了一个甜美得能溺死蜜蜂的笑容，从书包里掏出一包她自己都舍不得多吃的进口水果软糖，递了过去，声音软糯：“这位同学，你好呀！商量个事儿呗？能不能跟你换个位置呀？筹码随便开，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尽力满足！”

　　李缘风看着那包包装精美的软糖，又看了看女孩脸上那过于灿烂以至于显得有些假的笑容，心里明镜似的。

　　他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歉意，摇了摇头，语气温和而坚定：“抱歉啊同学，我很喜欢这个位置。”

　　张明敏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开始打感情牌：“同学，你的位置本来是我的，我跟好姐妹之前就说好了要坐一起的，你忍心‘横刀夺爱’么？”

　　她特意加重了“横刀夺爱”四个字。

　　李缘风闻言，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情绪，他微微歪头，露出一个更显无辜的表情：“啊？这样啊……可是，我也真的很喜欢这个位置呢。你看它采光又好，风吹不着，雨淋不到，”

　　他顿了顿，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语气带着点无奈的自嘲，“而且我还有些近视，坐后面可能就看不清黑板了。要不……你等下回考试再努力一下？”

　　张明敏看着他那双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澈明亮，仿佛盛着星辰的大眼睛，心里疯狂吐槽：可惜了！这么大又亮的眼睛竟然也会近视？！骗鬼呢！

　　见少女还想开口，李缘风抢先一步，语气带着点恳求，那双深情的眼睛专注地看着她：“相信这么善良又美丽的同学，一定不会为难我的，对吧？”

　　张明敏：“……”她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他这话说的，好像她再坚持就是十恶不赦、欺负弱小一样！

　　张明敏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假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我、等、下、回！”

　　李缘风像是松了口气，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灿烂笑容，那笑容晃得张明敏都有些眼花：“加油吧，善良又美丽的同学！”

　　说完，便心情颇好地转回身，拿出习题册，开始刷题。

　　张明敏看着他的后脑勺，气得差点内伤。

　　我会永远监视你！

　　中午放学铃一响，张明敏就像一颗出膛的炮弹，直接冲向食堂。边走边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机，点开与严霖雨的聊天界面，手指翻飞。

　　［呼叫，阿禾！收到，请回复！（小猫疯狂敲碗.gif）］

　　严霖雨刚给自己泡了一杯冲剂，苦涩的药味弥漫在空气中。

　　她皱着眉喝下，感冒药带来的困意如同潮水般涌上。正准备躺下睡个天昏地暗，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就“嗡嗡”振动起来。

　　她挣扎着翻身拿过手机，眯着困倦的眼睛扫了一眼，指尖无力地戳着屏幕回复：［收到，over……（熊猫瘫倒.jpg）］

　　张明敏的消息立刻如同连珠炮般砸了过来：［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后面跟了一个小猫炸毛、头顶冒烟的表情包）阿禾！今天调位置了！你的位置秦老师没动，我差一点！就差一点点！就可以跟你坐一起了！我原本都打点好了！结果半道杀出个程咬金！！！一个转班生！男的！居然敢抢我的位置！］

　　严霖雨看着屏幕上满溢的愤怒，几乎能想象出张明敏张牙舞爪的样子。

　　她忍不住轻笑了一下，喉咙有些痒，低咳了两声，回复：［谁啊？这么大胆子，竟然还有人不买我们张大小姐的账？（吃瓜群众.jpg）］

　　张明敏发了个嚎啕大哭的表情包。

　　［那人简直油盐不进，软硬不吃！我说我们说好了坐一起，他居然装无辜说自己近视，喜欢那个位置采光好！还让我下回再来！啊啊啊！我的一周零食白送了！］

　　严霖雨选了一个“抱抱，我懂”的安慰表情包发过去。

　　［没事，不气不气。下回考试我严防死守，除了你，决不让其他任何人坐我旁边！（握拳发誓.jpg）］

　　看到严霖雨的保证，张明敏的心情总算多云转晴了一些：［呜呜呜……还是阿禾你最好了。（小猫蹭蹭.gif）你吃饭没？感冒好点了吗？］

　　严霖雨困得眼皮直打架，脑袋昏沉，有气无力地戳着屏幕：［吃了点粥，刚喝了药，感觉明天就能生龙活虎地来上课啦！（强行振奋.jpg）］

　　张明敏：［好耶！但你要不再养养？巩固巩固？反正课程你早就自学完了。］

　　严霖雨从善如流：［好啊。我好困啊，你快去吃饭吧，下午好好听课，不要再生气啦！（摸摸头.jpg）］

　　张明敏：［好的哦，午安，么么哒！］

　　严霖雨放下手机，像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头深深地埋进柔软蓬松的枕头里，几乎是瞬间就失去了意识，沉入了甜甜的梦乡。

　　……

　　第二天，严霖雨果然感觉神清气爽，除了喉咙还略微有些干痒，几乎恢复了往日的状态。

　　她准时踏入高二一班的教室，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几乎是立刻，一个身影就像归巢的燕子般飞扑过来，伴随着夸张的呜咽声：“我的禾！你终于回来了！可想死我了！”

　　张明敏像只八爪鱼一样紧紧抱住她，脑袋在她肩膀上用力蹭了蹭，毫不掩饰自己的思念。

　　严霖雨被她撞得微微后退半步，有些无奈，但更多的是暖意。

　　她抬手，不太习惯却又带着点宠溺地揉了揉张明敏柔软的发顶，声音还带着点感冒初愈的微哑：“嗯，回来了。好多人在看我们呐。”

　　周围确实有几个同学投来善意的目光和低笑声。

　　张明敏这才不好意思地松开她，但手依旧紧紧抓着她的胳膊，一路把她拉到位子上，生怕她跑了。

　　“你看你看，你的宝座完好无损！我的也还在！”张明敏献宝似的指着对角的两个位置。

　　严霖雨放下沉甸甸的书包，目光自然地扫过旁边那张桌子。

　　桌面上整齐地码放着几本崭新的练习册，一本摊开的物理竞赛题集放在最上面，扉页上用黑色签字笔写着三个遒劲有力的字——李缘风。

　　座位上空着，主人不知去了哪里。

　　张明敏敏锐地捕捉到她的视线，立刻撅起嘴，不满地告状：“哼！说他呢！又跑去打篮球了！课间就十分钟，上个厕所接杯水都紧巴巴的，他倒好，节节课间都往球场跑！我都怀疑他是不是跑到篮球场就得立刻转身往回跑，不然肯定迟到！”

　　她的话音刚落——

　　“啪！啪！啪！”

　　清脆而富有节奏的声音在教室门口响起，像是有人在漫不经心地拍打着篮球。

　　严霖雨循声望去，瞳孔微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

　　教室门口，逆着光站着一个高挑的身影。

　　少年穿着干净的蓝白校服，额前的黑发被汗水濡湿了几缕，随意地贴在光洁的额角。

　　他单手持球，修长的手指稳稳地控制着篮球起落的节奏，那双天生含情的眼睛，此刻正似笑非笑地望向她们这个方向，目光深处，似乎带着一丝了然的玩味。

　　是他？李缘风？

　　他怎么会在（1）班？还成了她的……同桌？

　　器械室里那张苍白脆弱、伤痕累累的脸，与眼前这个浑身散发着运动后蓬勃朝气，甚至带着点慵懒痞气的少年，形象重叠又割裂，让严霖雨一时有些怔忪。

　　张明敏也听见了声音，跟着扭头看去，立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气鼓鼓地“哼”了一声，用力扭过头，用后脑勺对着门口，表达自己强烈的抗议。

　　李缘风却像是完全没接收到张明敏的怨念电波，他姿态闲适地拍着球走进教室，动作流畅地将篮球滚进自己课桌下的空档里。

　　做完这一切，他甚至没看严霖雨和张明敏，径直转身又出了教室，大概是去洗手了。

　　严霖雨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他离去的背影。

　　少年的背影挺拔，肩线流畅，步伐带着运动特有的弹性，与记忆中那个在排球框里奄奄一息，需要她搀扶才能行走的脆弱形象，判若两人。

　　恢复得……真快。或者说，伪装得真好？

　　“阿禾？阿禾！”张明敏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带着疑惑，“你在看什么那么入神？”

　　严霖雨倏然回神，压下心头翻涌的疑虑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探究欲。

　　她转回头，对上张明敏探究的目光，唇角牵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轻声道：“没什么。”

　　她顿了顿，视线若有若无地再次扫过旁边那个写着“李缘风”名字的练习册，补充道，“在看……新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