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自由》湘水泽兰

2、第二章

　　严霖雨搀扶着李缘风，两人步履蹒跚地挪出林荫小道，刚踏上通往医务室的主路，一个严肃低沉的声音就像一道无形的墙，拦在了他们面前。

　　“怎么回事？”

　　严霖雨心头一凛，抬起头。

　　只见戴着黑框眼镜，眉头拧成个“川”字的教导主任王尔，人称“黑面铁公鸡”，正背着手，目光在他们身上来回扫视，最终定格在李缘风那惨不忍睹的脸上和遍布伤痕的手臂上。

　　王尔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比锅底还黑。

　　“他……”严霖雨刚吐出一个字，就在王尔极具压迫感的注视下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她飞快地调整策略，脸上适时地露出一点恰到好处的茫然和无措，“我……我不知道。我刚从教学楼出来，就看到他……他摔在路边，好像伤得不轻，我想扶他去医务室。”

　　“摔的？”王尔的声调扬高，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怀疑。

　　他走近两步，仔细打量着李缘风身上的伤，那眼神锐利得像是能刮下一层皮。

　　“在哪摔的？能摔成这样？”他的目光又转向严霖雨，带着审视，“他是几班的？叫什么名字？当时具体什么情况？你这节不是上的体育课吗？”

　　一连串的问题劈头盖脸砸过来。

　　严霖雨垂下眼睫，避开王尔过于犀利的目光，扮演着一个偶然撞见同学受伤，有点被吓到又努力帮忙的普通学生形象。

　　她维持着略显紧张的语气，但回答的内容却滴水不漏：“他……我刚问了，他说他叫李缘风，高二三班的。就在那边，”

　　她随意指了个不远处的花坛，“我看他好像是从那边走过来，没站稳，摔了……具体怎么摔的，我没太看清，就看到他倒在地上，好像很疼。我看他动不了，就想着赶紧送他去医务室。”

　　她全程秉持着一问三不知的态度，关键信息要么含糊其辞，要么推说没看清。

　　王尔的眉头越皱越紧，显然对这个说法极度不信任。

　　他又看向李缘风，语气稍微缓和了点，但依旧严厉：“李同学，你自己说，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别怕，学校会给你做主！”

　　李缘风原本靠在严霖雨身上的身体，在见到王尔后瞬间绷紧，远离了一点。

　　他艰难地摇了摇头：“谢谢主任……是，是我自己不小心……在、在楼梯口绊了一下，摔的。”

　　王尔看着这两个一个比一个嘴硬的学生，脸色变幻不定。

　　他显然不信这套“摔跤”的说辞，这伤势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有猫腻。

　　但两个当事人都异口同声，他一时也找不到突破口。而且李缘风这状态，确实需要立刻处理。

　　“摔能摔成这样？”王尔又嘀咕了一句，但没再追问。

　　他看了一眼瘦弱的严霖雨和她肩膀上沉重的负担，挥了挥手，“行了行了，严霖雨你赶紧回去上课！这里交给我，我开车送他去医务室……不，直接去医院检查一下！这伤不能马虎！”

　　严霖雨心里松了口气，面上却露出一丝犹豫：“主任，这……”

　　“别这那的了，快回去！别耽误课程！”王尔不由分说，上前一步，接替了严霖雨的位置，搀扶住李缘风。

　　他的动作比严霖雨有力得多，李缘风几乎是被他半抱着架了起来。

　　在身体交接的瞬间，李缘风的视线与严霖雨短暂交汇。

　　他深邃的眼睛里，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他对着她，隐晦地点了点头。

　　严霖雨垂下目光，低声应了句：“是，主任。”

　　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朝着操场的方向走去。

　　……

　　严霖雨回到操场，体育课已经过半。

　　体育老师正叉着腰，一脸不耐地四处张望，见到她姗姗来迟，立刻吹响了哨子，大声道：“严霖雨！你跑哪去了？全班就等你一个！羽毛球考试还考不考了？”

　　大部分同学已经考完，三三两两地坐在树荫下休息或闲聊，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到她身上。

　　钟明亮更是急得抓耳挠腮，挤眉弄眼地用口型问她“你去哪了？”。

　　严霖雨在众人的注视下，平静地走到体育老师面前，语气没什么起伏：“报告老师，我刚才有点事，耽误了。”

　　“有事？什么事比考试还重要？”体育老师并不觉得这个年级第一会逃课。

　　严霖雨抬眼看他，清晰地说道：“见义勇为去了。”

　　“噗——”旁边有几个同学没忍住笑出了声。

　　体育老师也被这过于“冠冕堂皇”的理由噎了一下，气笑了：“见义勇为？你？严霖雨，编理由也编个像样点的！”

　　严霖雨面不改色，甚至带着点理所当然：“您不信，可以问教导主任。刚才王主任也看见了，还表扬我了。”

　　她把王尔这面大旗扯了出来，体育老师顿时哑火。

　　教导主任都“表扬”了，他还能说什么？

　　他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严霖雨几眼，这学生平时沉稳得不像话，不像会信口开河的人。

　　难道真有什么事？

　　“……行吧行吧，归队！赶紧准备考试！”体育老师挥挥手，算是放过了她。

　　严霖雨有惊无险地走到队伍末尾，拿起属于自己的那副球拍。

　　钟明亮立刻凑了过来，压低声音，语气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感激和好奇：“班长！严姐！你真是我亲姐！你刚才干嘛去了？真见义勇为了？勇救落水儿童还是智斗歹徒了？”

　　严霖雨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活动了一下手腕，准备上场考试。

　　她那副明显不愿多谈的样子，让钟明亮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没敢再问。

　　严霖雨的同桌张明敏也凑了过来，圆圆的脸上带着关切，小声问：“阿禾，你没事吧？刚才看你一直没回来，老师脸色可难看了。”

　　严霖雨对她笑了笑，比起对钟明亮，态度温和了些，但依旧打了个哈哈，没有正面回答：“没事，就是遇到点小意外，已经解决了。”

　　张明敏见她不想说，也很体贴地没有多问，只是拍了拍她的胳膊：“没事就好，马上轮到你了，加油！”

　　严霖雨点点头，集中精神应对考试。

　　虽然耽搁了时间，还经历了刚才那一番波折，但她的发挥依旧稳定，动作标准，力道精准，轻松通过了考核。

　　体育老师在一旁看着，脸色也缓和了不少。

　　考试结束，解散的哨声吹响。

　　午后的阳光更加炽烈，跑了一节课，大家都是一身汗。

　　张明敏用手扇着风，脸颊红扑扑的，一把拉住正准备回教室的严霖雨。

　　“热死了热死了！阿禾，陪我去小卖部买瓶水喝吧！我请你！”张明敏性格活泼，是班里的“小灵通”，因为她妈妈就是高二五班的班主任，总能听到一些或真或假的小道消息。

　　严霖雨也确实觉得口干舌燥，便点了点头：“好。”

　　两人并肩走向校园角落的小卖部。

　　路上，张明敏果然闲不住，开始分享她最新获取的“情报”。

　　“哎，阿禾，你听说了吗？”张明敏压低声音，脸上带着点忧心忡忡，“我妈说，这次期中考试特别重要，考完就要根据成绩重新分班了！好像动静还挺大，实验班末尾的，可能真的会被刷下去，普通班顶尖的也能补进来。”

　　她说着，叹了口气，语气低落下来：“我好担心啊……你知道的，我上次月考成绩在咱们班就是吊车尾，数学和物理都快不及格了。要是真被分出去……我妈非得念叨死我不可。”

　　她妈妈对她的成绩要求尤其严格。

　　严霖雨侧头看着同桌皱成一团的脸，安静地听着。

　　她当然知道张明敏的成绩情况，也知道她为此付出的努力，只是理科思维似乎总是差了点窍门。

　　“别太担心，还有时间复习。你的其他成绩很好，拉分的主要是数学和物理。”

　　“是啊是啊！”张明敏像是找到了知音，苦着脸抱怨，“那公式定理我背得滚瓜烂熟，可一看到题目就发懵，根本不知道从哪下手！简直要命！”

　　严霖雨沉吟了一下。

　　她平时独来独往，不太与人深交，更别提主动揽事。

　　但张明敏是她为数不多能说得上几句话的朋友，性格单纯热情，平时也没少帮她占座、带零食。

　　看着她此刻真切的烦恼，严霖雨想起自己刚才对李缘风那点莫名的“多管闲事”，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或许，偶尔打破一下自己设定的界限，也没那么难以忍受？

　　“如果你不嫌弃，”严霖雨停下脚步，看向张明敏，语气平静而认真，“放学后，或者周末，我可以帮你看看数学和物理。重点是思路和方法。”

　　张明敏猛地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严霖雨是谁？

　　是次次年级第一，数学接近满分的学神！是班里公认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高岭之花！

　　平时多少人想问她问题，她都只是言简意赅地点到即止，从未听说她主动给谁补过课！

　　“真、真的吗？！”张明敏激动得一把抓住严霖雨的手臂，眼睛亮得惊人，“阿禾！你真是太好了！我怎么会嫌弃！我求之不得啊！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来亲一个！”

　　严霖雨有点嫌弃地躲开她，“不用这么夸张。只是互相学习。”她顿了顿，补充道，“不过，我习惯安静。”

　　“明白明白！”张明敏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绝对安静！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你说做题我绝不看手机！时间地点都你定！”

　　她兴奋得脸颊更红了，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留在实验班的曙光。

　　买完水，两人喝着冰凉的饮料往教学楼走。

　　张明敏还沉浸在兴奋中，叽叽喳喳地说着之后的复习计划。

　　严霖雨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应一声。

　　她的思绪，却不由自主地再次飘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