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起兮》末回

74、【死】21

　　曹豫带领精选的一百余人率先出发，纵马驰骋山路，走到一半，他放慢速度收缰往来时路望去，山林掩映之下，依稀可见山坡上一个孤立的身影，心中不由一窒，任身旁的人一一掠过，走远……

　　“老大！”

　　远处一声呼唤惊醒望向远方的曹豫，扭头一看，唤正是从小到大跟随他多年小名二旺，大名高义的青年。百米开外，他驻马调头，高声叫唤这个不由停留回望的少年，自他七岁起，就令他不由敬佩愿意随他出生入死的老大。

　　曹豫最後看一眼远处的小山坡，那道身影依然伫立，调转马头，手中的马鞭高高扬起，蓦然落下，黄烟顿起。待尘埃停息，睁眼再一看，黄泥路上哪还有什麽身影。

　　可曹戬却依然伫立，直至有个人站在他身後，轻轻叫他一声：“曹大哥。”他回头一看，是背了个包袱的周允晴，再往她身後一看，还有被割了舌的刘赫，以及早收拾完毕大包小包拖家带口的寨中的住民，全都眼巴巴看他，等候他的下一个指示。

　　他的儿子安排他率领这帮人不是没有道理，曹戬不仅是寨中唯一的大夫，并且他为人随和，待谁都一视同仁，在寨中的人气向来居高不下，由他带领这一大帮的人就会有无数人心甘情愿同他一块离开。

　　其实在这种时候，解散黑龙寨让这些人各自为生也是个不错的应对手段，只是曹戬又一细想，觉得此举过於自私。虽然黑龙寨是个强盗窝，可住在寨子里的多半是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他们自寨子建立起便在此安身，一住便是三四十年，若突然解散，让这些人何处安身。

　　且不论吕承泽在外传来是怎样的一名儒将，代国军人的凶残曹戬却是亲眼见过，那时在归州，好不容易爬上悬崖离开烧毁的归州城时，一路所见，至今令曹戬难忘。

　　这些老弱妇孺落在代国人的手中，结果如何，曹戬无法预料，最终只好采取带领众人暂且撤离躲避战祸的计策。

　　在之前的内乱中，黑龙寨的人手就已经所剩无几，此次又有不少人选择自行下山脱离山寨自力更生，就算日後能重返这个地方，恐怕早已失去昔日的威风，更甚至是没落成为一个平凡的小山村。

　　曹戬曾问过儿子，费尽心思得来却是这样的结果，他可悔？曹豫沈默许久，老实对父亲交待，有一点。

　　对於曾经三个寨主一呼百应，随心所欲的生活，曹豫打心底是向往的，他以为只要登上和他们一样的位置，他与父亲的生活就不必再如此艰苦，也不再任人欺凌，所以他千方百计，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条件。

　　好不容易终於迈上这个位置，却又猛然发现，这世上还有更高的位置，更高的追求，他所以为这个无所不能的地方，其实在别人眼里，不过是恶疮一般欲除之而後快的东西，并且随时可以清剿消灭。他与对方的实力，有如天渊之别。

　　一切到头来却是一场空，所以心里，并不好受。

　　曹戬一边思索著，一边看著孩子黯淡的双眼说道：“你之所以这麽想，是因为你只注意到失去的，并且只看见别人拥有的。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你有没有想过在这段日子里，你收获了什麽？你知道吗，在这段时间，爹看见你长大了，有担当了，成了一个男子汉，还能保护爹，并且守护整个山寨里的人了。纵然你失去当寨主时的威风，可你收获的是谁也夺不走的经历，这才是真正的无价之宝。一层一层累积，爹相信这些磨炼心智的经历终有一天能让你成为无坚不摧的强者。”

　　他话说完後，看见孩子的眼睛一点、一点亮了起来，那一刻，宛若秋水，波光潋滟。

　　见此，曹戬忽然觉得，或许，这些事情孩子不是不懂，而是他在等，等父亲的劝慰，也是想知道父亲会不会因为这件事，而对他感到失望。郁郁不乐的心情在他的一番劝解之下，终於拨云见日──

　　慢慢回过神来的曹戬对默默站立的所有人微微一笑，接过周允晴递来的包袱，转身前进，“走吧。”

　　在黑龙寨里停留九年余，今日终於得以离开。

　　而曹豫他们早已埋伏在代国军队必经的道路两旁，曹豫埋藏於一棵茂密大树的树冠中，与各自藏身的数名属下静静等候，在隐约听到远处传来的马蹄声时，他朝窝在对面大树上的高义等打了个手势，对方表示收到，他这才摸出随身携带经过一再改良的短弩，拉弓上弦。在前方终於出现大批人马时，他与对面的高义等人一起，把手中扣在弩槽中的短箭箭头瞄向这些人。

　　气氛一触即发。

　　由骑兵带头打阵的五千人军队呼啦啦走过山间的黄土小路，带兵的陈名翰高头大马走在队中，虎目谨慎地打量四处的环境，而被押来带路的那三名倒霉的山贼则蔫瓜一样被关在囚车之中。

　　林中一阵风吹过，陈名翰警惕地观望四周，却不曾发现有何异样，军队继续前行，眼见就要走过植被茂密的这一段道路，只见後方一阵嘈杂，陈名翰立刻调头，还未行进到声源处，就听士兵高声传报：“将军，不好了，带路的三名山贼同时被一箭击毙了！”

　　陈名翰大骇，抬头左右快速一看，立刻命令，“停下停下，盾卫防守，弓箭手待命！”

　　这支军队顿时训练有素的围在一团，盾卫在外弓箭手次之，支起盾牌铁墙之下就是密密麻麻的箭头，只要一声令下，便如雨一般射向四处，陈名翰自然也在阵中，他左右观望良久，却发现暗中的敌人再无半点动静，他细想之下，先去查看被弓箭击毙的三名山贼。

　　囚车中的尸体还维持死前的姿势，陈名翰观察一阵，叫来几名士兵附耳一说，随後便有无数长箭同时射向路旁两棵大树不同的三个地方，可箭去无声，陈名翰拧眉：可恶，人已经跑了！

　　把无翎的箭抽出一看，箭头泛著不自然的光泽，显然是淬过毒的，此等下作手段，必是那夥山贼无疑。

　　仔细研究一番这支箭，陈名翰觉得极像是一种叫做□□专用的箭，□□因为射程较一般弓箭远且杀伤力倍增，虽然战场上也时不时出现，可因为这种弩十分笨重，且操作繁杂，在分秒必争的战场上，多数会拖累後腿，便极少使用，懂得制作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虽然惊讶一个强盗窝里居然也有这样的武器，还有人能灵活操作，但更让陈名翰些许费解的是，手中的这支短箭显然更是短且苗条，和他以往见过的□□的箭不尽相同，到底是不是□□射出的箭呢？

　　“陈副将，前方有人，他们往南边跑了！”这时，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气喘吁吁下马後直接单跪在他身侧。

　　陈名翰双目一凛，纵身上马，“收兵，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