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起兮》末回

66、【死】13

　　尽管这些的事情曹戬没有参与，可曹豫多少还会向他透露一些，届时孟虞若弄明白这件事完全是由曹豫一手策划而成，就等於给这孩子留下一个隐患，一个能随便取他性命的可怕敌人。

　　所以，孟虞绝不能逃！

　　这就是只要事关曹豫，就全然把安危置之度外的曹戬此时唯一的一个念头。

　　於情於理，孟虞同样非杀对方不可：一是恼恨当初没有看穿男人的本质，留下这对父子埋下今日的祸端；二则是对方已经看见他逃出黑龙寨，若他不死，李贺昌肯定会派人一路追杀，就算他侥幸逃脱，日後领兵攻打严加守备的黑龙寨，只会愈为艰难。

　　虽然俩人身上都有伤，可与右手已无法动弹的孟虞相比，曹戬的伤势则好上许多，至少他四肢还算灵活。

　　只见弯腰抽刀的瞄准空档，高举手中的匕首对上孟虞□□的马的臀部，插入抽出的动作既狠且快，不少鲜血溅上他的脸。

　　马儿吃痛，马背上的孟虞不论企图如何制服，结果仍被狠狠甩到雪地上，跌了个狗吃屎，爬起来的时候，上半身沾满了洁白的雪，银发白眉还有一脸的雪沫，看著实在有点可笑，而他的马撂开蹄子跑入林子里，很快就没了影。

　　孟虞一腔怒火，冲著握著匕首朝他迅速扑来的曹戬，一口牙几欲咬碎，瞪裂一双眼睛般，挥著手中的锋利长剑朝这道略显单薄的黑色身影砍去。

　　又是当地一声，曹戬堪堪挡住他的进攻，身子被震得倒退数步方站稳，大口呼吸的同时，一道道雾气自他嘴中逸出，双眼丝毫不肯放过对面的孟虞，看他单手握紧闪著寒光的长剑，如一只发狠的野兽，压迫地逼来。

　　现代人再如何厉害，终究习惯了用各种各样杀伤力强且精准的热兵器铺助作战，对冷兵器以及武功的追求远不及热兵器未曾出现时赖以生存的古代人。

　　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这个道理同样适用於武功及冷兵器方面。不论如何，曹戬这个半道插队的人都难以与孟虞这个自小与贼寇为伍，在血腥杀伐之中成长的人为敌。

　　只不过孟虞废了一只手，力道和灵活性都已经大打折扣，曹戬一开始还能勉强支撑，可後来他的体力渐渐不继，之前的磨难几乎拖垮了他的身体，且在冰冷的雪地里站久了，他曾经折断过两次的左腿开始锥心的疼痛起来。

　　这样不行……

　　曹戬的呼吸越来越喘，他身上的伤逐渐增加，已经失去了一开始时的优势，而孟虞则是越战越勇，丝毫不见疲乏，两个人的差距愈发明显。

　　最後连站都变得勉强的曹戬险险避开孟虞挥来的一剑，结果却在下一瞬，被对方一脚踢飞出去。孟虞这一脚不曾留下余力，看著曹戬像只飞出去的箭，自嘴中喷出的鲜血於空中划出一道红色的线，然後倒地，整个身子埋在雪地里再无声息时，孟虞嘲弄地笑了：不自量力！

　　然後他拖著长剑上前，打算再给这人身上捅上几剑，除非肯定他真的死绝了，孟虞才能甘心。虽然男人武功体力都不及他，可发狠的匕首仍在孟虞身上划出不少口子，方才一腔怒火还没甚感觉，现在才知道，要不是天气太冷冻结一部分伤口，他早因失血过多体力不支了。

　　这麽多年了，这还是第一个能伤他至此的人，以前下山抢劫杀人，哪个敢在他身上留道口子，哪怕只是小小一点划破皮，孟虞能把对方的皮生剥下来！

　　若不是此时此刻他还得赶著离开这，孟虞倒还真想在他身上花点心思，看看是剥皮还是割肉，总之怎麽让他生不如死就怎麽来！

　　可是现在，就只能便宜这个王八蛋了……

　　孟虞站在昏迷不醒的男人身边，阴狠地勾起嘴角，高举手中的长剑：这个仇，就让你家那个小兔崽子来还罢！

　　可孟虞的剑还不曾刺下去，他的神情便已然变得扭曲，眼睛几欲瞪裂，不可置信地看著原来躺在雪地上的人在瞬息之间，换了个姿势蹲在他跟前，而他的小腹上，一把匕首只剩刀柄留在寒冷刺骨的空气中。

　　“王……八……”

　　孟虞用仅余的力气咬牙把手中的长剑往下刺，这时深埋在他肚子中的刀刃猛然一旋，孟虞痛得浑身一颤，手上的动作一偏，剑尖刺进曹戬的背上，还是咬牙用尽所有力气刺入他体内。

　　这剑刺进的仿佛不是自己的身体，除了脸白如纸，曹戬连眼都不曾眨过哪怕一下，握住匕首的双手紧得每一个关节都在泛白，然後缓慢且吃力地扭动……他感觉得到，刺入他身体的剑的力道在逐渐地消失、消失……

　　“爹！！”

　　突然一声带著惊恐的声音在冰冷的空气中炸开，如同在耳边响起，曹戬还没来得及反应，脑袋上似乎有什麽在滴下，顺著他的脸颊滑落，他吃力地抬头，还没看清，背上的剑一松，疼得麻木的身体便已落入一个人的怀中。

　　李贺昌命人在孟虞的房里投火逼他出来，曹豫见屋中一直没有动静，甚至连哀嚎声都没有，就起了疑心，便趁人不注意溜了出来，绕著孟虞被大火覆没的屋子看了一圈又一圈，费了些功夫後还真让心细如发的他找到了蛛丝马迹。他发现了孟虞从暗道逃离时留下的，还未被大雪掩盖的脚印。

　　一路骑马赶来时，看到的便是让他肚胆欲裂的一幕，曹豫无法忘记看见孟虞的剑插入父亲身体的那一刻，浑身无法制止的颤栗，恐惧得根本无法思考。用前所未有的速度扑过去，手中的马刀一挥，便生生把孟虞的脑袋给砍了下来。

　　就算此时把父亲的身体抱在怀里，曹豫还是没有丝毫的真实感。

　　“爹！爹！──”

　　听著儿子急切地呼唤，曹戬费力地睁开眼睛，“小豫……”之前被孟虞踢的那一脚，导致他五脏六腑似移了位般的难受，都是硬憋著一口气强忍著装死，要不然再这样下去，他必死无疑。尽管与孟虞相处时间不长，可他的脾气曹豫还是多少听过一些，知道这人向来疑神疑鬼眦睚必报，没有确认他是否已死然後补上几剑，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便装死诱他靠近，再趁他不备伺机以动，一击毙命。

　　也唯有先置之死地，才能有一丝生机。

　　只不过之前曹戬一心想杀死孟虞，对於自己的情况还真没怎麽放在心上，此时看见儿子担忧得甚至於是害怕的神情，曹戬这才明白自己做错了。就如儿子受伤生病他痛苦难受一样，如果他出了什麽，这孩子该怎麽办呢。

　　曹戬刚想对这孩子说一声没事，可又忆起另一事，忙道：“孟虞他……”

　　知道父亲想问什麽，曹豫赶紧回道：“爹你别担心，他死了。”

　　死了？一听这话，曹戬顿时松了一口气，这人不死，後患无穷啊。可一直憋在心底的这口气一松下来，撑了许久的曹戬不由双眼一闭，疲惫不堪地昏了过去。

　　“爹！”

　　曹豫吓了一跳，仔细查看过後，知道父亲是失血过多导致一时晕厥，忙自怀里掏出一包药给喂到他嘴里，又匆匆检查一遍父亲身上的伤，用冰雪先把被剑捅出一个血洞的伤口捂住，背起父亲就走。

　　走没几步，曹豫回头看了眼脑袋与脖子分家的那具尸体，皱了皱眉，又往前走，把父亲先安置在避风处，折回迅速且果断地把孟虞的尸体与头颅拖到一个较隐密的地方，取回父亲常用的匕首，尸体用雪掩埋，然後跑回去清理大部分较为明显的血迹和痕迹，这才跑回去背起父亲。

　　曹豫没有把父亲背回他们的住处，而是一直朝山上走去，走到一个不被外人道知的隐密山洞，一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