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起兮》末回

65、【死】12

　　中纪287年冬，风雪夹杂血腥气味呼啸而来，预示著谁，这将是一个不平静的季节。

　　郑兴成死後，空出的大寨主之位令孟虞与李贺昌这两个曾经的八拜之交势同水火，且在有心人的搅和下，两方人马的对峙瑧至极限。

　　孟虞为人阴险狡诈，郑兴成留下的亲信大部分愿意追随李贺昌，且拥他为大寨主的呼声也最高。孟虞自是反对到底，按排位算，郑兴成死後自然由他接位，又哪里轮到李贺昌这个乡野莽夫。而李贺昌那边人多势众，孟虞咬牙之余暗地里使下绊子，弄死不少拥护李贺昌的人。

　　还想留几分兄弟颜面的李贺昌一忍再忍，可孟虞的手却越伸越长，完全不欲给对方留下余地。

　　就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里，一队属於李贺昌这方的人马按例下山巡视情况时遭遇埋伏，十五人的队伍仅有三人逃了回来，且每个人身上都有深浅不一的伤口，逃回的三人中有一人则是李贺昌最为器重且一直栽培的曹豫。

　　听身上受伤的曹豫把事情始末一一道来，李贺昌忍无可忍，一掌打在桌上。

　　“孟老二，你欺俺老三至此，这兄弟情份，不要也罢！”

　　而当屋外厮声震天，刀□□耳时，埋於温柔乡之中的孟虞才如梦初醒，竟已让对方抢了先机！可谁又曾想会在这冰天雪地的日子里挑开争端？杀得人措手不及，狡猾不堪，这不是李贺昌那老匹夫能想出来的主意！

　　孟虞匆匆备战，抓起长鞭迎出门外，看见远处的李贺昌，张嘴欲骂便被风雪冲了喉咙，赶紧闭嘴睁眼再瞧，看见李贺昌旁边立著一个瘦高的身影。这人恰好朝他这处看来，与孟虞的目光对上。那微微带著冷意的对视，让孟虞心中一凛，什麽东西在脑中隐隐成形。

　　一直不以为然的小鬼头，竟是这次事件的主谋不成？

　　不容孟虞继续深思，对方的大匹人马已杀至屋前，他来不及召集自己的手下，守在门外的人和闻讯赶来的手下渐渐无以为继，只见苍茫雪地之上腥血夺目，横尸满地，孟虞在余下的手下掩护下不得不狼狈退至屋中。

　　大门紧闭，逃回屋中的孟虞未曾喘上一口气，只听屋外李贺昌浑厚一声“投”，便有一团团火球自墙外不断投入院中墙上屋顶，纸糊的窗片刻便烧成了灰，火势迅速漫延。

　　对方竟然投火！

　　屋中的孟虞怒极反笑。

　　寨子里发生这麽大的事，曹戬不可能不知道，不相干的人，人人自危，曹豫离去前也曾暗示过父亲让他尽量不要出门。可他一直心神不宁，最後趁允晴不注意，从床底找出一把自制的弩弓，随便找了个草帽盖上，迎风踏雪一步一个脚印跑了出去。

　　曹戬没有找著儿子，却与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迎面撞上，这个人便是孟虞。

　　孟虞脑子灵活，且向来是个心狠手辣的，知道李贺昌是要逼他出去，至於出去後的下场如何，傻子都能猜到。孟虞是名山贼，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的道理他比谁都明白。

　　但他不甘心就这样葬送於此，眼珠子一转，趁屋中的其余人不设防，一刀一个把忠心耿耿的手下尽数杀死，包括不久前还与他温柔缠绵的那名美妾，随後打开机关，顺著没有人知晓的暗道逃离。

　　混乱之中总共有几人挤入屋内，孟虞一时数不清，恐怕对方也不知道，届时尸体都被烧成炭，完全分不出谁是谁，李贺昌等人只会以为他已被烧死，如此方能尽量拖延时间，顺利逃出此地。

　　孟虞可不愿在这里，以这种连反击都不能的方式窝囊死去，只要能逃出已经被李贺昌控制的黑龙寨，他便能联系早已偷偷布置在外多年的人马。用比对方人多的优势，趁著李贺昌等人不备，加上他对黑龙寨地形与情况的了解，一举攻下黑龙寨并不是难事。

　　没错，孟虞的野心并不是郑兴成死後才有，很早很早之前，孟虞就在觊觎郑兴成屁股底下的大寨主之位。郑兴成心系於！师□□，渐渐不再过问黑龙寨事务，孟虞其实是喜闻乐见的。

　　常时间来，他在外头招兵买马却没在黑龙寨中引起丝毫动静。如果郑兴成还活著，至少三到五年内，孟虞还不敢轻易下手，毕竟郑兴成能压制他与李贺昌成为大寨主，凭地可是真本事，虽然这些年荒废不少。

　　可机会来得太快，郑兴成死了，死在那帮江湖中人手中。郑兴成被杀死之前，孟虞离得并不算远，他总觉得郑兴成的举止有些怪，原先能够轻易挥舞的兵器，他此时拿在手上却略显吃力，最後不敌对手被生生打下马。

　　就算多年不曾习武也不该如此，孟虞隐隐觉得不对，可很快又抛诸脑後，因为接下来他要尽全力与李贺昌争夺寨主之位。

　　李贺昌是个四肢发达不善动脑的粗人，可架不住寨中大部分人都靠向他那一边，让本来欲不动刀动枪便能顺位的孟虞恼怒得很：既然如此，那便不要怪我孟老二心狠手辣了！

　　派人暗地里处理跟随李贺昌的人，为的便是到时候他的人马打进来时，可以更为顺遂。对方人越少，他成功的机会越大。

　　不过这次的暗杀事件还真不是孟虞干的，毕竟是享受惯了的人，大雪纷飞天寒地冻的，孟虞这几日只想好好歇歇，可才歇下不到一天，李贺昌就杀上门来了。

　　真他娘的！一想到此事，跑出来後又绕回去偷出一匹马的孟虞狠狠啐了声。

　　雪地积了厚厚一层，有人的小腿高，马跑得并不快，可比起人的两条腿还是好上许多。孟虞没有跑出多远，就看见前面一道黑影忽然从木墙後闪了出来。

　　以为被人发现，孟虞心中一惊，惯用的长鞭散开，再甩手一挥，鞭身顿时破空而去，嗖地一声，在这刮著风雪的天气里，格外清晰。

　　一眼，曹戬便认出了马背上的男人，同时发现他扬鞭的动作，电光火石之间，没有避开，而是迎著皮鞭举起手中的弩弓，在鞭尾扫向他的身体的同时，扣下悬刀。

　　几乎是擦身而过，曹戬整个人像後倒去，孟虞握鞭的手一松，一把无翎之箭赫然插上他的肩膀，力道之猛，整枝箭几欲没入。

　　孟虞低头看著肩膀上的这支箭，疼痛来袭，仍有些不可思议。

　　另一只手勒住马回头，看见躺在地上的男人已经爬起来，他挥鞭的力道之大，足以穿透对方厚厚的冬衣伤及皮肉，甚至还在左脸颊留下一道血痕。

　　男人戴在头上的草帽已经掉在地上，看清他的脸後，孟虞怒极而笑。

　　不过是一张平凡无奇的脸，埋入人堆里肯定找不著，孟虞却莫名一直看他不顺眼。自第一眼开始，就觉得男人身上有种莫名的违和感，这种感觉让他如鲠在喉，欲除之而後快。

　　当这男人不再以懦弱的姿态掩饰，赤裸裸地呈现出心底的强烈情愫时，孟虞才终於明白，与男人平凡的相貌不同，他拥有一双冷静得让人不由发怵的眼睛。

　　为了在乱世之中求存，把所有锋芒隐忍於心，唯有一双幽冷的眼睛漫不经心地窥视并且洞悉著周围的一切，然後伺机以动。

　　或许在第一眼，孟虞就有一种说不出的预感，这男人会毁了他的所有计划，并且葬送一条性命。

　　孟虞终於醒悟，一直略有些散淡的神情全然改变，眼底泛著嗜血的红，用完好的手取出别在腰上的长剑，剑身抽打马身，马吃痛，铁蹄扬起朝立於雪地上的那个男人疾驰而去。

　　原来就不过五六尺的距离，受伤的曹戬完全来不及躲，在银光一闪时，下意识用手中的弩去挡。

　　当地一声，弩身连同上面的薄金属片都被一分为二，曹戬的衣袖连同右手上的一块皮都被削了下来。

　　剑好，孟虞的功夫更好。

　　曹戬震得连连後退，险些再次倒地。孟虞连一口喘气的机会都不给，又策马逼来，铁了心要灭了这个男人。

　　这次曹戬险险避过，刺骨的剑气几乎是贴著脸颊滑过，他蹲下腰的同时，自长靴中抽出陪伴多年的那把匕首。

　　身体以及力量上的悬殊让曹戬处於劣势，原本他有很多机会可以逃，但他没有这麽干，尽管与孟虞相处的时间不多，但曹戬却清楚知道，若是这次让孟虞顺利逃离，以後再要逮住他，难如登天。并且以他的性子，他会千方百计无时不刻地向陷他於此的所有人进行报复。

　　孟虞是只虎，纵虎归山的下场，恐怕他们永远没法安生过日子。

　　尽管这些的事情曹戬没有参与，可曹豫多少还会向他透露一些，届时孟虞若弄明白这件事完全是由曹豫一手策划而成，就等於给这孩子留下一个隐患，一个能随便取他性命的可怕敌人。

　　所以，孟虞绝不能逃！

　　这就是只要事关曹豫，就全然把安危置之度外的曹戬此时唯一的一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