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起兮》末回

6、【生】5

　　曹戬前世骑过马，却不曾坐过马车，更不谈牛拉的车。不过看也知道，与马车相比，牛车速度慢上许多。可如今这时代，能有一头牛拉的车，等於是二十世纪拥有一台二十万上下的私家车；至於马或是马车，那便是百万以上的高级轿车，非贵族商贾不能有。

　　可速度再慢，四条腿也比两条腿走的快，只是速度再快，在车上摇摇晃晃地坐了大半天，走了也不过几十里路。天色一黑，还得停下来休息。

　　晚上三个大人两个小孩子围著篝火坐在一块，曹戬怀抱孩子，不时朝正背对他们解衣给孩子喂奶的妇人瞄去。今天他已经把羊皮袋里的面糊给孩子喂完，现在这小家夥又开始闹腾，没有尿湿，看来是饿了。曹戬没有立刻动手给孩子弄吃的，却打起另一番心思。

　　妇人的孩子约有半岁大，在漆黑的夜里，叭叭地用力吸吮母亲甜美的乳汁。曹戬怀中的孩子则像只猫一只轻微的挣动，时不时发出几声细弱的啼哭声。

　　曹戬心里揪得紧，手赶紧朝胸前掏了掏，找出余下的一些碎银子，看一眼正对著火焰啃干粮的汉子，嗫嚅著开口：“大哥……我这孩子也饿了……他自出生就没喝过一口奶……能不能让大嫂给这孩子喂一次奶……我给钱你们。”

　　汉子啃食的动作一停，对著他手中的银豆子瞅了半晌，推推闻声转过头的婆娘一把。妇人似才醒过神，噗哧一声笑，“哎哟，小兄弟你真客气，我的奶水足，孩子也吃不完，给你那孩子喝一点也无甚紧要！我这孩子也快饱了，等等啊，一会儿就给你的孩子喂。”

　　曹戬抱著孩子给他们磕头，“大哥大嫂，你们的恩情曹某没齿难忘，将来若有机会，在下一定会效犬马之劳！”

　　“看把你客气的，不就是给孩子喝几口奶麽。”

　　妇人给自己的孩子喂完，掩了衣服，怀中的孩子交给丈夫，便又伸手接过曹戬怀的娃娃，一上手便低呼道：“这孩子可真轻，跟只小猫儿似地！”笑著摸摸孩子的脸蛋，便又背对他们拉开衣物喂奶。

　　一直嘤嘤啼哭的孩子小嘴一碰上带著奶香的□□便张嘴含住，不教自会，开始啧啧啧地小声吸吮。

　　妇人不时轻拍孩子的背，无意摸上孩子穿於身上的衣物，手上一顿，微侧过脸用眼角偷瞄身後正相谈甚欢的二人，又低头默不作声给孩子喂奶。

　　向来醒觉的曹戬今夜不知为何睡得特别沈，身边不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迷迷糊糊中觉得有什麽不对劲，明明意识告知应该起来查看，身子不知为何却不听使唤，眼皮沈得跟灌了铅般，动也不动任人把身上摸了个遍。

　　待一直护在怀中的孩子被人蓦地抱走，曹戬心里骤然一沈，大脑发出紧急警告，可身体偏偏与他作对，硬是不肯挪动丝毫。

　　“当家的，你抱个孩子干啥？”

　　“你不是说这孩子身上的衣服料子极好，扒下来给我娃穿。”

　　“哎哟喂，这麽小的孩子，你就给咱娃积点德吧！”

　　“你要是怕，就把咱们孩子的旧衣服给这小鬼换上。”

　　“哎、哎，你真是黑心到家了。”

　　从来都是嘤嘤哭泣的孩子突然大声啼哭，一声又一声，每一下都如刀子捅在曹戬心口上。

　　想到这对夫妇一模老实巴交的模样，回想起他原本的全无疑虑换来现在的处境，一颗心更是不停在滴血。孩子的哭声凌迟他的心，曹戬咬牙吞血，竭力挣扎著，一只颤抖不已的手摸上靴子，缓慢抽出匕首，手指摸上锋利的刀身，握紧，利器割破皮肤的疼痛终於令他逐渐清醒。

　　曹戬一口一口喘著重气，握著刀从地上爬起来，不远处的男女察觉动静一望过来，同时吓了一跳。

　　“把孩子放开！”曹戬咬牙，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带著血腥味。

　　此时的这名少年，动作缓慢却凌厉，冰冷的杀意穿透每一寸皮肤，八月的炎热天气里却惊出一身的冷汗，於漆黑的夜里，如同一只爬出腐朽地底的恶鬼，一点一点朝他们匍匐而至。

　　“当家的，别弄了，快跑！”

　　“哎、哎！”

　　女人吓得钻进车子里，男人把孩子往地上一丢，一哧溜爬到车上，赶著牛调头跑了。

　　曹戬顾不上他们，以最快速度爬过去抱起面朝下趴著的孩子，好在，草地是软的，好在，没有碰伤什麽地方。

　　一被抱入曹戬怀中，这个哭得快接不上气的孩子顿时安静，呜咽数声，安稳地睡了。看著孩子被扒得只剩一条尿布包裹的身子，曹戬的眼眶不由泛红。

　　若不是来不急，恐怕连系在孩子脖子上的荷包都被搜刮一空。

　　想著连日来发生的种种，曹戬悲从中来，解衣包住孩子，强忍想痛哭一场的欲望，只用被自己的血染红的刀狠命地在地上疯捅十数下，直至全身乏力瘫倒於地上动也不能动……

　　那对夫妇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带走了，单单留下一口破锅，以及曹戬藏得隐密没被搜走的那把匕首。

　　孩子安然无恙，曹戬药效未过，身上沈得很，只能抱紧孩子爬到树腿下靠著，虽尽力保持清醒仍迷迷糊糊地眯了好一阵。等他再醒来，天空已然翻起鱼肚白。

　　对著天际想起昨晚那对夫妇“好心”请他吃的肉干，曹戬冷笑出声。这时怀中的孩子似有所察般开始哭闹，曹戬检查过後，觉得孩子可能是饿了。只是，他身上现在是半点吃的东西都没有了，还能如何？

　　若只有曹戬一个人，饿个两三天还好说，可对於个出生不久的孩子而言，谁知道少吃一顿日後会造成什麽样的严重影响？曹戬怕，怕孩子出事，所以他没有过多犹豫，先把孩子哄住包好绑成身上，再把匕首放回原处，便起身拎起那口破锅朝大山走去。

　　曹戬原想，运气好的话可以遇上羊或是鹿等哺乳中的动物，就能解决孩子没奶喝的问题了。可惜他运气不好，搜寻大半天，只逮著一只竹鼠。曹戬无奈，只好找一条小溪把竹鼠杀了，血放入锅里，找干柴用刀刨成木糠，在溪边拣两块趁手且光滑的石头放在木糠里鼓足劲不停敲击，等到双手都磨出水泡，火才徐徐燃起。

　　这次用时有点久，曹戬一边保存火种一边思忖，许是这副身体力气不够，若是以前，最多半个小时他就能升起火了。

　　曹戬虽然不是生长在大山中，却因为职业关系长年累月在大山里生活。不断积累出的经验令他就算一无所有在山里生活，也绝对饿不死。

　　把锅里的竹鼠血用溪水兑了，再於一块空地上稍微挖个坑，自溪边拣几块大石头於坑上垒起简易炉灶，火种移进去添柴，火燃得差不多了再把锅子放到灶上。

　　这时候他才去把竹鼠的皮毛削了去内脏洗干净，找两根树枝串好放在火上烤，等混著水的血煮开便把锅移开继续烤鼠肉。等血汤凉的时间再削出一把木勺，放在火上稍微烤过，才盛出血汤吹凉喂孩子。

　　这孩子许是明白曹戬的处境，饿时哭几声便停，喂东西到嘴边也不管什麽味儿直接咽，乖顺得令曹戬更是心疼。

　　孩子喝血汤，巴掌大的鼠肉曹戬吃一半留一半，留下的找一块树叶包了塞入怀里，血汤则倒入一节竹筒里。竹筒水罐的制作方法很简单，取一节较粗厚的竹节两边削平，其中一边留孔穿绳方便携带，穿孔那一方再取顶部开一个小孔，就可以存些七七八八的东西了，留出的这个小孔随便找点东西塞住便可。

　　曹戬便是用他曾经积累的种种生活经验在一无所有的情况下，带著个出生才三天的孩子，花了两天一夜的时间，一路朝前走，终於走入他降临於这个世间，第一个遇上的城镇──临江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