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起兮》末回

5、【生】4

　　被怀中的细小动静惊醒，曹戬睁眼一看：嘿，小家夥正睁著眼睛挥舞小拳头呜啊呜啊的叫唤呢。

　　声音极是细弱，若不是曹戬向来醒觉，怕是还继续沈腻於睡梦中无知无觉。看小家夥挥动不停的样子，曹戬试著把手指探到他嘴边，结果他张嘴含住便吸。手指头传来温温热热的触感，令曹戬整颗心都快化了，含笑忖道：这孩子怕是饿了。

　　一咕噜翻身而起生火刷锅煮面糊。

　　面糊煮好的时候，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自木格子窗照入室内，无数细尘於光束间旋舞。曹戬双眼只粗粗一扫，便赶紧端著碗走到炕前边吹边喂孩子。

　　孩子吃完还不肯睡下，曹戬抱起不论怎麽哄孩子都不停地用力挥舞四肢发出呜啊呜啊细细的泣哭声。他觉得不对劲儿，可就是不明白问题出在何处。直至这位粗心的爸爸摸到孩子身上有处手感不对，打开孩子的繈褓一看，才知道原来是尿湿了。

　　懊恼不已的曹戬立刻手忙脚乱地给孩子换衣服垫尿布，一连番弄下来，自己竟折腾出一身汗，孩子换上一身干净舒爽的衣物又美美地睡了。

　　曹戬擦去一头汗，长吁一口气。

　　看孩子睡得熟，这才开始打理自己，洗脸漱口给伤口换药包扎吃下煮成面糊的干粮，也不急著收拾离去。坐在炕边把不需要穿上的衣服全撕成块给孩子当尿布，剩下些零碎的布，便取针穿线缝成一个简单的小荷包，把孩子生母的头发塞进去，再把包口缝严实穿上线，往孩子脖子上套，贴著孩子的胸口放好。

　　别看曹戬堂堂一名儿郎，动起手来穿针引线同样有模有样。因为职业的关系不得不长年在外，很多事情都必须亲自动手，久而久之便会了。

　　接下来把特意剩下来的面糊灌进羊皮袋中，另外两个羊皮袋装水。这次打包行囊，曹戬把昨晚搜罗来的锅碗盆等也备上，木勺筷子叉子当然也不落下。虽然比昨天还重些，经过一夜的休整，身体状态比昨日还好，倒也不在乎这点重量。

　　孩子还是放在身前捆好，离开之前，曹戬把屋里的火全用水浇灭，遂才顶著早上的太阳走上已然杂草丛生的山间小径。

　　有了这条前人留下的小路，这次曹戬走起来便不再那麽盲目。午时在林间歇息，羊皮袋里的面糊给孩子喂了，自己啃剩下的硬干粮，再继续赶路，这次走了约一个半时辰，总算走出树林迈上大路。

　　曹戬运气可谓不错，在这条黄土铺就的大路上才走不到半个时辰，便让他遇上一辆反方向驶来的牛车。难掩激动之下他直接冲到路中央，挥舞双手示意这辆车子停下。

　　拉车的汉子吁一声收起牛绳令车子停下，居高临下看著身後背著一大包看起来比主人还要沈重的行囊的少年。

　　少年同样看著牛车上一身皮肤黝黑的壮汉，赶紧咧嘴一笑，道：“大哥，顺路捎带一下吧。”

　　汉子甕声甕气地问：“你上哪去？看你刚刚的方向，咱们不顺路啊！”

　　曹戬一个劲点头：“顺路顺路，大哥你只要把我送到离这最近的村庄或城镇就行。”

　　正说话间，车厢里一人揭开帘子，一个抱著孩子的妇人露了脸，“当家的，有人拦车？”

　　汉子执起衣摆擦拭脸上的汗，冲後头的婆娘喊：“说是让咱送他到附近的村庄。”

　　妇人眼睛一扫，落在曹戬身上，笑了笑，“离这最近的就是梓州界内的临江县了，你要用两条腿走去的话，最快也得两天才能走到。”

　　曹戬一听，更觉得不搭车不行。不说他身上的干粮所剩无几，单就甫从娘亲肚子里出生两天的孩子而言，连日风餐露宿也不知能不能受得了。要知道，在传统的习俗中，孩子未满月是连门都不能出的，就怕吹了风受寒孩子会承受不住生病。

　　转念一想，曹戬赶紧自身上掏东西，须臾後，身前身後都背著东西行动显得臃肿的他艰难地掏出三粒黄豆大的碎银子，双手捧著，送到这对夫妇面前。

　　“大哥、大嫂，帮帮忙搭一程吧，孩子太小不能在外头久待，我不会白坐，这几粒碎银子就当是车资。”

　　走近才发现，这少年胸前用布带背著的果真是一个不足月的孩子。这对夫妇看一眼他掌中的银豆，又看看背著一大包捆得方方正正的行囊更显得瘦不拉叽的少年，半晌，相觑一眼，点头。

　　曹戬自遇见盗匪那处搜寻来的银钱自然不止这些。为以防万一，他把经常需要用上的银豆与铜板贴身放置，剩下的元宝银锭子等便连同其他物什一道塞进行囊里。

　　上车後，曹戬头一件事便是把孩子放下，接著才解开行囊。一身重负得以卸下，不由重重地长吁一口气。

　　妇人於另一头掩嘴浅笑，“背这麽多东西，累坏了吧？看看，这口破锅也一路背著呢？”

　　曹戬坐在接近车门的地方，含蓄地笑笑，“孩子需要吃点热食，背著一路上也能给他煮点东西吃。”

　　“孩子看起来挺小的，出生没几天吧？”

　　“嗯，也没几天。”曹戬含糊地回答。

　　“孩子娘呢？”

　　车子摇摇晃晃前进，曹戬不由把孩子抱得更紧，笑容一敛，道：“生下他就死了。”

　　“哦。”妇人不由低头看著自己怀中睡得正香的娃娃，一只手轻抚著细语喃喃，“一出生就没娘，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曹戬向来是个少言寡语的，此时更不知该接些什麽话，只抱著孩子沈默著。

　　黝黑的水牛埋头拉著沈重的车子咿呀咿呀地前进，扬起尘土满天，被远远抛在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