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死】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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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侍女推开轻掩的木门，先一步走出屋外，紧接著出来一个背著个木箱的单薄身影，离开前还仔细交代诸多事宜，年约十五六的侍女连连点头，最後侍女走回屋中掩上房门，曹戬则走到放置在屋檐下的大水缸旁舀水洗净双手，方才匆匆走出院外。
昨日二寨主孟虞後院中的一名妾突然昏倒，忙急急寻曹戬来看，他仔细看过知道并不是什麽大病：一是这名女子身子骨本来就弱，这几日高气闷，稍不注意便会染上些热症；二嘛，恐怕还是心病所致，在这寨中的人泰半都不是自愿留下的，这名身为孟虞小妾的女子想来也是曾享受过富贵的闺秀，後被孟虞看上掳回来做妾，嘴上虽不言不语，可什麽都压在心底，心中的苦闷久积便成了病。
曹戬纵然怜惜这名女子，可眼下他所能做的，不过是尽全力医治她，今日他来这便是复诊的。
低头走出院外的曹戬猛地发现面前立著一个人，抬头一看，眉间微微一颤，又急忙低头恭敬地拱手道：“二寨主。”
身为黑龙寨里唯一懂得些医术的大夫，寨中上上下下的人因为指不定日後就要靠这位大夫治病救命，便多多少少给他几分脸面不曾为难。若说曹戬在寨中的生活因此还算过得平静顺遂的话，那唯一的暗流便是这位二寨主孟虞了。
也不知他看曹戬何处不顺眼，虽然不曾主动为难，可只要一撞上，从来不曾给过几分好脸色。
果然孟虞一见低头的曹戬就冷嗤一声，负手问道：“她的病如何了？”
曹戬悄悄往後挪了半步，离他稍远些，“回二寨主，这位夫人的病已无大碍，调养几日便能痊愈。”
“哦。”孟虞挑眉，勾著嘴角朝他走进一步，顷刻便把曹戬挪开的距离缩短，他微微俯下前身，别有深意地道，“我还以为她这病，会与那楚师□□一般，只要我一碰她，就吐血昏迷呢。”
孟虞看著曹戬身形一僵，遂昂首哈哈大笑步入院中。曹戬抬头，拧著眉看他的身影消失在眼前。
待他走远，曹戬也不曾久留，扶著药箱匆匆往回走，只眉间的皱褶始终不曾松开。走到岔路时，曹戬没有径直往居住的小屋走去，脚步一拐走上另一条小道，又过了片刻功夫，便走到一处钉著几排木架，顶上铺些杂草，四处漏风看似给畜口居住的低矮草棚前。
草棚的入口处还守著人，一见曹戬到来，皆不以为意，客气地冲打他招呼。
“曹大夫，你又来了。”
“嗯，过来看看。”
简单的几句话後，守著入口的人打开铁锁放他进去。一进来，曹戬便嗅到了扑鼻而来的味道，在闷热的天气里蕴著，本来就不太好闻如此一来更令人却步。
曹戬眉头却不曾皱一下，朝里边走去，在矮棚的末尾处停下脚步屈身走入，於昏暗的光线下，一眼可见角落杂草堆处窝著一团黑影。曹戬就在这人身边蹲下，先翻过他的脸借著微弱的光线仔细瞧了瞧，才开始打开药箱取出药具。
这里是专给抓回来的奴隶居住的地方，住於此处的人命贱如蝼蚁，黑龙寨的人甚至不愿意多费些药材医治受伤生病的奴隶。若有奴隶身体不适，那便硬捱著，捱得过就活下去，捱不过丢到板车上干草一掩往後山里扔，任野兽乌鸦啃食。
曹戬进入黑龙寨後这种情况才稍微好转，他虽不是个喜欢到处揽活干的人，可只要他撞见了便无法不管。
这次也是如此，几日前曹戬外出看病回来时看见有人拉著辆板车往後山去，枯草遮掩之下依稀可见一个男人的身形，原来以为这人肯定死了，可在与车子擦身而过时，他却隐约听见车上的人痛苦的呻吟声。
赶紧上前拦车一问才知晓，这人劳作时不慎被山上掉下来的大石头砸伤，回来後躺了几日气息越发微弱，众人皆以为他肯定活不成了，索性拉出去丢了，省得多浪费几日口粮。
曹戬皱眉，这人虽然伤得重，可好好治治还能活下去，若真往荒郊野岭一丢，那就肯定活不成了。
别看曹戬只是一名小小的大夫，可在大夫紧缺的现在，尤其是曹戬住在这的许多年，不知道给寨中的多少人看过病治过伤，就算没有人明说，可大家心底都明白，如若曹戬不在，他们不知道要受多大的罪。有这样的恩惠在，对於曹戬，寨里的人能让的便都会让上几分，此次听他说这人还能救活，希望再拉回去，拉车的人只略略想了下，便拉著车调头。
反正又不费多大的事，曹大夫说他能救就给他试试呗。
後来曹戬真把这人治活了，只是他伤得太重，一时半刻还起不来，若没其他事，曹戬都会来给这人诊治。
险些被丢到後山里喂狠的奴隶舌头被割了去，脸上也有数道伤痕，刚进黑龙寨的那会儿恐怕受了不少苦。初次醒来後看见在身边忙碌的曹戬，这人微微一愣，许是没想到在这衣不蔽体的奴隶堆里还会看见穿戴得如此整齐的人吧。
过了几日再醒来，终於知道曹戬是大夫，这人又仔细看了曹戬一回。而这人睁眼之後，也委实令曹戬惊讶，因为在奴隶棚里他自每个人脸上看见的都是绝望与麻木，而这人的眼中，只有沈淀许久的波澜不兴。仿佛身置此地，承受如此的折磨不过是在经历一番刻苦的磨炼，待涅盘重生之後，又将是一名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曹戬忍不住问这人的名字，回答的是无尽的沈默，随後他才困窘地忆起来这人的舌头被割断了，於是他对这人轻轻地说了声抱歉。
又是一阵沈默之後，身体还不能随意动弹的男人艰难伸出布满伤痕与老茧的右手，握住曹戬的手，在他手心里缓慢写下三个字。
这男人居然识字──
曹戬微微瞪大眼，然後一阵尴尬的无言，这回声音更轻了些，“抱歉，我不识字……”
然後，然後这个脸上划著几道伤痕的男人的嘴角似乎轻轻一勾，无声无息地笑了。
这次曹戬来时，这个男人还在昏睡，但比起之前，他身上的伤已经好了许多。这一次男人昏睡得较沈，曹戬给他换药喂药时都不曾醒来，有些担忧的曹戬坐在一旁确认这人没什麽大碍正要起身，却觉得衣物一紧，低头一看，原来昏睡多时的人已然醒来，正睁眼睇他，手上抓著他的衣服。
“怎麽？”曹戬又蹲了回去。
男人张嘴，开阖数下，自唇形曹戬知道他在说谢谢。曹戬回以一笑，“不必谢，这是医者的本分。”
说罢，曹戬起身离去，男人一直看著他离去的身影，既便已然远去，也许久不曾挪开。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死】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