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怨憎会】32完 ...
-
中纪281年的冬天，奉二皇子之命赶到山南安抚暴乱百姓的吕承泽立於山岗之上，风雪吹起斗篷烈烈，他一眼望去，天地晦涩，满目尽是苍夷。大雪一点一点掩埋荒芜已久的土地，耳边呼啸的不是风雪之声，而是大地的悲鸣──
身後传来脚步声，侧身去看，只见包得像只粽子似的少倾正在姆妈的搀扶下蹒跚向他走来。吕承泽神色微动，上前一把抱起他，於他轻声道：“天这麽冷，怎麽上来了？”
“父亲在这里站了许久，孩儿担心父亲。”
对上孩子真挚的双眼，吕承泽双手收紧，鼻尖轻蹭孩子的脸。
“父亲，你在这看什麽？”
吕承泽抱著孩子朝前方看去，伸出一指指向远方，道：“倾儿，告诉父亲，你看到了什麽？”
孩子睁大眼睛仔细看了看，低头认真答道：“雪，天上的雪，和地上的雪。”
吕承泽轻笑出声，孩子一脸困惑，“父亲，孩儿说错了吗？”吕承泽笑著摇头，“没错，是雪，天上的雪一片一片，地上的雪一堆一堆。”
看得见的是雪，看不见的是被雪掩埋的荒芜与尸骸，是人们贪婪之下所产生的毁灭。
两个七八岁的孩子在雪地扭打，一旁孩子在旁边围观叫好，终於一个身形较壮些的孩子把另一个孩子牢牢压在身上，脸上尽是得意之色。
一个更小点的孩子一见战绩显现，赶紧扒开人群，狗腿似地跑到曹豫面前讨好道：“曹豫，是二旺赢了！”
正用树枝在雪地上一笔一划练字的小豫抬头看一眼，果真是那名叫做二旺的孩子赢得这场战果，便丢开手中的树枝，朝二旺勾勾手指。比小豫还年长一岁的孩子顿时乐颠颠地迎上来，“小豫，你说我赢了就收我当小弟！”输了的那一个孩子一听这话，气得鼓起一张脸拍打地上的雪。
恰好路过的周允晴实在是忍不住噗哧一笑，引来小豫一记白眼，只好赶紧捂住嘴匆匆走开，好容易回到屋里，总算不用再忍扶住腰肢笑得前俯後仰，引来正在捣药的曹戬困惑地一瞥。
笑软了身子的周允晴扶著桌子坐下，好半晌才总算能开口：“曹大哥，我实是服了小豫这孩子，我刚刚在外头看一帮孩子打成一团，还以为出了什麽事，结果却是比赛著谁赢谁当小豫的小弟……哎哟，我的腰……”
曹戬闻言，笑著摇头，又加些药材进药钵里继续捣，“小豫鬼点子多，且我听说在这片里，还没哪个孩子打得过他。孩子比大人还崇尚强者，又纯真至善，自然是谁厉害就听谁的。”
周允晴双手托颊，笑眯眯地看他，“曹大哥，我觉得小豫这孩子挺聪明的。”
曹戬心有同焉，不由点了点头，“是聪明，有时候我都拿他没甚办法。”
周允晴又仔细看他一会儿，遂放下双手，细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敲，过了许久才听她细声细语道：“曹大哥……你有没有想过……再给小豫找一个娘亲？”
曹戬舂药的动作一停，抬首看向对面的人，可她却低垂著脸看不清神情，曹戬有些意外，又有些尴尬，顷刻间便恢复原样，把捣碎的药倒入一个瓶子之中。“我此生，恐怕都不会再娶。”他低声道。
垂首的周允晴猛然抬头，错愕地看他，可此时却又轮到他低下面容，看不见允晴脸上的失落。
周允晴张口欲言，可最终不吭一声，起身默默走出屋外。
楚师□□醒来後，推窗看了看屋外，这时玄善正好提著火炭进来添炉子，见他开窗赶紧念叨著把窗关上：“公子，你如今身子骨弱，一吹风就病，可千万别再开窗了，外面的风嗤嗤入骨，冷得人浑身打颤，你可受不住。”
□□坐到炉子旁边加了软垫的椅子上，打断仍在絮絮叨叨的玄善，“这雪下多久了？”
玄善手上添著木炭答道：“下了一天一夜，雪积得都快有人的膝盖高了……”
“还要下多久呢？”
“这可难说了，看这天阴著，恐怕还要下好几天……”说到这，玄善抬头看一眼身边的主子，“公子，莫不是待在屋里闷了罢？”
□□只淡淡道：“雪不知道何时停，学堂也不知何时才会开……”是啊，冰天雪地，简陋的学堂四处透风，坐在里头不一会儿就冻得身体僵硬，他受不住，那帮孩子也受不住，便停了学。
玄善添完炭火正欲说什麽，却见自家公子已经执笔在裁得方方正正的纸上端端正正地写上字。一张纸一个字，写完的字帖便是要逐一教给学堂里的那帮孩子。玄善看著认真且专注的公子，突然间无话。
巴托喝著温过的酒，眼睛盯著棋盘，这是他到中原後才会学的东西，偏偏一上手便成了瘾，每日不下个几盘便不舒坦，而正与他手谈的，便是他请来的京中棋艺不错的师傅。
今天下了三局，巴托两胜一输，并不是对方有意放水，而是巴托的棋艺已逐渐追赶各路名家。
正要开始第四局，便有手下进来告之，他父皇的第七子於日央时分降生了，巴托闻言哈哈大笑，“父皇真是老当益壮啊，来到中原之後，我可是添了不少弟弟妹妹。”
说著巴托挥手把与他手谈的师傅请出去，放下酒杯，又召来一人细细商量著要送什麽给老来得子的父皇，顺便进宫看一看这个新出生的皇子，如此尽心，不过是因为他还需要在外人面前留下谦恭孝顺的形象。
巴托进入宫门之後，抬头望向大雪覆盖之下巍峨庄严的宫殿，微不可察地一笑。
已经不需要等多长时间了。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怨憎会】32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