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起兮》末回

42、【怨憎会】21

　　说是带人出来玩，却把人跟丢了，周允晴不得不把偌大的黑龙寨能去的地方都翻了三遍，结果还是找不著。累得双股直打颤的她无奈之下只能回去，当她心怀愧疚推开半掩的门右脚方踏入门槛，便准备向曹戬道出实情时，却看见曹戬在给躺在床上睡觉的小豫盖被子。

　　曹戬抬头一见她，便浅笑道：“小豫说外头人多，不小心和你走散了，又找不见你，他便先回来了。我怕你回来太晚，便给你留了灯。”

　　周允晴张口结舌，“我……我……”我了半天却不知到底该说些什麽，终是无力地一屁股坐在门槛上。

　　曹戬三人住的地方是专供杂役住的简陋砖瓦房，一共三排，一排约十二户，每一排的房间皆是一般大小，长宽约为四尺五尺，一间屋所住人数最多五人。他们的屋子在第一排的最後一间，三个人一屋。

　　周允晴毕竟是女性，一是避讳，再则是多多少少避免影响周允晴的清誉，曹戬後来找木板在这间屋中又劈出一个小隔间，仅能放一张单人小床。周允晴睡里头，曹戬父子睡在外头。

　　今晚周允晴在外头寻找小豫，回来得较晚，待他们皆都简单漱洗後歇下时，已是子夜时分。

　　因曹戬与小豫一道睡，床铺便较宽大，只是小豫打小就喜爱挤到父亲怀中四肢缠缚如八爪鱼，怎麽扯都扯不开，便生生空出大半床位，曹戬任是头疼万分也无奈他何，只想著等这小鬼大些，许就会不再这麽黏人。

　　今夜睡得晚，老天爷却也未能给曹戬他们一个安稳的觉，曹戬眯眼睡得迷迷糊糊，依稀是过了约半个时辰时，薄薄的一层门板被人大力擂动。曹戬猛地睁眼翻起身，只听屋外的人大喊道：“曹大夫！曹大夫！快起来，大寨主受伤了，让你赶紧去看看！”

　　曹戬隐约只觉得脑袋疼，抬头一看扒拉在怀中的小豫也已睁开一双墨色的大眼，便摸摸他的脑袋，放他回床上。

　　“我马上就去。”曹戬冲外面喊了一声，顺手拉起被子盖在孩子身上，下床前叮嘱一句，“好好睡，爹很快回来。”

　　他没什麽要穿的，只披了件短褐束紧腰带挎起药箱就去开门。手拉动门闩时，周允晴揭开隔间的门帘担忧地唤了声：“曹大哥……”

　　曹戬看了她一眼，“不会有事的，你帮我照看一下小豫。”说罢，打开门走出去，与外人交谈几句，问清大概受的是什麽伤，觉得药箱里的东西应该够用，这才掩上屋门，与这人一道匆匆离开。

　　周允晴再无半点睡意，借著月色走到小窗前，伫立半晌，才幽幽转身，走到小豫床前再欲查看他被子有没有盖好，这鬼孩子却翻了个身直接用被子把头蒙上。周允晴无奈地笑笑，退到桌子前坐下，等著不知何时归来的人。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小豫过了一会儿便悄悄把被子拉下，露出一张小脸，对著照在窗上的银色月光露出一抹狡黠且得意的笑。

　　三寨主李贺昌与曹戬几乎是脚对脚同时出现在郑兴成的大门外，曹戬抬头一看是谁，赶紧低头後退，後领却一紧，被人拎著衣服提小鸡似时提进了屋里，“你退什麽退，快去给大哥看看！”

　　李贺昌粗鲁的声音在灯火通明的屋中不停响起，“大哥，你伤哪了，伤得重不重，快让这小大夫给你瞧瞧！妈的，俺都听人说了，那小崽子胆大包天，居然敢伤了大哥，看俺老三不削了他的皮！”

　　曹戬被他一丢，脚下不稳，向前踉跄好几步，差点撞上坐在正堂上捂住左眼的郑兴成。等他站稳一看，郑兴成捂眼的手正往外渗血。

　　李贺昌震惊的声音同时响起，“大哥，那小崽子伤了你的眼睛？”声音中的愤怒令人闻之心惊胆颤。

　　“妈的，俺老三现在就去挖了那小羔子的双眼！”

　　“老三，站住！”

　　郑兴成平稳却沈厉的声音喊起，已经大步走到门口的身影硬生生止住脚步，忿忿地回头，“大哥……”

　　郑兴成放下捂住伤口的手，“没伤到眼睛，只是划破了点皮。”他说的波澜不兴，可曹戬一看却暗惊於心，长约一寸伤口自眉中堪堪擦著眼角而过，恐怕再偏个分毫，这眼睛就真毁了。

　　他自是不敢怠慢，先让侍女准备热水和干净的布，用来洗净伤口，然後一一拿出要止血疗伤的药。

　　曹戬拿出药时，郑兴成淡淡地瞥了一眼。曹戬来到黑龙寨这麽久时间，还是头一回给他治伤，也是头一回这麽近距离接触这个令黑龙寨上下数千人又敬又畏的男人。

　　当了黑龙寨寨主这麽长时间，郑兴成的戾气不及二寨主孟虞深，霸气不及三寨主李贺昌重，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在，让看见他的人都不禁脸色发白，双脚发软。此前这位年及冠之年的大夫却面色平静，没有显露丝毫畏惧，令郑兴成不由多看了两眼。

　　李贺昌悻悻然地坐到郑兴成座下的位置上，一拳击掌道：“大哥，我有叫人搜过那小崽子的身，要有能伤人的东西肯定会收了啊！”一看郑兴成的伤就知道是被尖利的东西割的，李贺昌故才有此一说。

　　相同的事此前也发生过，不堪受辱的男男女女伤了寨中的人，孟虞也曾被伤过一次，虽然问题不大，可惹上孟虞这种手段狠辣的人，那女子的下场简直是残不忍睹。

　　这次是送给郑兴成的贺礼，李贺昌就怕出这档事，之前有派人把送去的人给打理干净，怎地还是怕什麽来什麽？

　　郑兴成一动不动任曹戬给自己上药，一听李贺昌这话，便拿出一块一头被磨尖，沾了点血迹的石头递过去。

　　“是这个？”李贺昌大为震惊。再普通不过的一块石头，地上一抓一大把，唯有不同的，便是这石头一角被人给磨尖了，如此一来，的确能伤人，更甚者，致人死亡。

　　药抹在伤口上些许刺痛，郑兴成眉毛微跳，又不动声色道：“也许是他趁人不注意拿的，毕竟石头哪里都有。”

　　李贺昌把手中的石头一拍在桌，怒愤道：“大哥，此次是俺老三的疏忽，你把人交给俺，俺一定给你个交代。”

　　因为离得很近，所以曹戬能清晰的看到郑兴成的身体微微一震，似在压抑什麽，随後沈声道：“老三，你人送我时说过什麽还记得否？你说过人给我了，就随我处置，怎麽，你要收回这话？”

　　“当然不是！”

　　“那麽，这件事你就不要参与了，我知道怎麽做。”

　　这并不像是郑兴成的作风，原来对李贺昌送的人就不怎麽感兴趣，此时再遇上这种事，这个同样心狠手辣的山贼头子肯定不会手软。可现在他这种口气在其他人听来，似乎是并不想深究这件事，或者是说，不欲对这个伤他的人动手。

　　李贺昌愣了愣，慢慢地，似乎明白了，哈哈一笑，道：“也对，是俺老三多事了，这麽美的人，大哥还没好好玩过，怎麽能就这麽处置了。明白，俺老三明白！不过大哥，这件事不能就这麽算了，一定要给这小崽子点教训！”

　　郑兴成依然口气平淡，挥挥手，道：“行了，这件事先不管。老三，我这伤无碍，你就回去歇著吧。”

　　得他这话，李贺昌也不再废话，拍拍屁股走人。过了约半柱香时间，曹戬也把他眼角的伤处理好了，收拾好药箱，约後数步，弯腰站在郑兴成不远处。

　　郑兴成摸摸包扎好的伤口，“手艺确是不错。”朝他挥了挥手，“这麽晚了，你也退下吧。”

　　曹戬低低应了声，上前取过药箱，退出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