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起兮》末回

40、【怨憎会】19

　　也不知道他是怎麽得到的馒头，也许他兴高采烈地吃了半个，却又留下一半给了小豫，可见他对这个孩子的疼爱。

　　小豫收下了馒头，又分为两半，一半给爹，一半自己吃。曹戬笑了笑，拿著却没有吃下。

　　“爹你怎麽不吃呀？”

　　曹戬笑眯眯地点点他的鼻头：“爹留著，等你馋了再给你。”

　　小鬼头却皱起鼻子，哼哼，“这是我给爹的，我才不会吃呢！”说罢，拉下父亲抢回这小半截馒头，亲自喂到父亲嘴里，“爹你吃吃看，很甜的。”

　　一口都塞不满的小半截，曹戬细细咀嚼，果真有一股清甜盈满口腔，涌入心田。

　　嘴里的东西咽下肚子，曹戬站起来，拉著孩子的走往回走，“回去吧，允晴一定在等咱们了。”

　　小孩儿嘴巴一撇，“又没有人叫她等。”

　　曹戬只笑笑，没有回话。他们三人进入黑龙寨的这四年，周允晴从未放弃过亲近小豫，可这小孩儿性子比十头牛加起来都倔，硬是没给过她一次好脸色。曹戬看不过去屡次劝他，却全然不见成效，曹戬不得不放弃继续浪费口舌。

　　他不是没想过曹豫为何要这般讨厌允晴，想来他们父子一直相依为命，现在有了外人插进他们本来亲密无间的父子关系之中，孩子心里肯定十分别扭。

　　可这又能如何呢？他们是三人一起被抓进黑龙寨，命运早已把他们父子与周允晴牢牢拴在一处。也许以後会分开，却绝对不是现在。

　　父子二人手牵手往前走，天际最後一道晚霞把一高一矮相依相偎的两道身影拉得斜长。

　　回到他们住的屋里，周允晴果然早就倚在门口边等了，看见他们父子时，一双秋水般的眼睛弯成两轮弦月。

　　这时天色已然灰暗，进屋後，周允晴首先把油灯点上，昏黄的灯火照出摆在桌上的他们今晚的晚餐。

　　一小碟腌菜，三个粗粮制成的面饼与漂著几片野菜叶不见半点油星的菜汤。这是三餐之中相对较好的一餐，且因为曹戬是寨中唯一一位懂得医术的人，他分到的食物比起其他寨中抓来的奴隶，好上不知道多少倍。小豫与周允晴算是沾了他的光。

　　尽管桌上这些粗食杂粮吃了好几年，可对忙活了一整天早饥肠辘辘的人而言，此时能有东西填肚就很不错了，哪还顾上去讲究吃喝。

　　三人稍稍漱洗後，正要动手开喝，周允晴立於他们面前大叫一声“慢”，待父子俩都抬头看她，这位女扮男装脸上抹著锅灰早褪尽少女青涩的女子神秘兮兮地自怀中掏出一个小包，嘿嘿地笑：“看看我今天带回来什麽好东西。”

　　曹豫一脸不屑，曹戬自然不会干这种泼人冷水之事，便问道：“是什麽？”

　　周允晴先冲他一笑，却走到小豫身边，不顾孩子一脸的不快，几欲贴到他的身边，一层一层打开小包，“小豫，你看看，这是允晴姑姑特地拿回来给你的──白面馒头！”

　　曹戬一看，果真是。微微泛黄的馒头许是塞在胸前有段时间，已经挤得有些扁平，可与管家畜的伍大叔给的馒头看起来并无不同，他有些诧异地道：“允晴，你哪弄来的馒头？”

　　周允晴冲他腼腆地笑笑，“今天是大寨主儿子的满月，夥房就准备了不少馒头分给大夥，见者有份，还好我去得快，抢了一个出来。再晚一些，恐怕连馒头屑都没得剩下。”

　　寨主郑兴成第三个儿子满月的事曹戬是知道的，虽说会摆宴，但因为不是长子，也只是摆几桌酒菜宴请寨中有声望地位的人去吃喝一顿罢了，与其他人毫不相干。

　　尽管曹戬是黑龙寨中唯一一位大夫，也并没有因此成为座上宾，地位仅仅是比其他做牛做马的奴隶要好上一些。

　　曹戬闻言点点头。周允晴接著用馒头讨好小豫：“小豫，拿著吧，馒头很好吃的。”

　　小豫瞪大眼，硬硬地吐字：“你一直放在胸前，肯定又脏又臭，喂猪猪都不吃！”

　　周允晴多年来恁地早被牛脾气的他磨得脸皮厚如城墙，此刻也一时无语。曹戬只觉得脑仁抽疼，忍不住敲了敲这小混蛋的额头，伸手接过这个馒头。

　　手擦过周允晴掌心之时，触上她手上又厚又硬的茧，曹戬微愕，借著暗黄的灯火一看，只见她双手遍布细小的伤痕，曾经大家闺秀如玉如脂般的纤纤十指早不复存在，四年的辛苦劳作让她的手变得粗糙不堪。

　　周允晴在外人眼中是个男子，尽管看起来瘦弱，可分到的活计却不轻省，搬东西、打桩、砌屋子、收粮割麦等，只要是有活她就得去干。这位曾经的大家小姐由始至终都不曾诉过一声苦。曹戬试过想办法让她去干些轻松点的活，周允晴知道後，只浅浅一笑，拦他道：“曹大哥，没事，又死不了人。”

　　曹戬听得怅然，虽没有放弃争取，可最终还是没有一个人把他这位小小大夫的拜托放在心里。

　　周允晴见曹戬盯著自己的手看，不禁缩手进袖筒中，曹戬这才回过神，稍稍挪开视线避开这份尴尬。曹戬对小豫道：“好，你不吃是吧。那爹就与允晴姑姑分吃这个馒头。”

　　说著，把馒头一分为二，曹戬把一半递给允晴，允晴还没回过神来，曹戬便用眼神示意，她方才领悟，笑著正要去接，一边的小豫见他们眉来眼去就已经快要气炸了肚子，见周允晴真的伸手去接，二话不说，跳上板凳伸手就把半截馒头夺下，“谁说我不吃了，我现在就吃！”半块馒头便这麽被他囫囵塞进肚子里。

　　未了，见父亲手中还举著另一半馒头，眼中的熊熊火焰还未曾熄灭小孩儿照样劈手夺下，“爹，馒头真好吃，我还要！”

　　虽说著好吃，可嚼也不嚼就一口气吞下，他能尝出什麽味道？曹戬原是真想留半块馒头给周允晴，可一抬眸见她笑看小豫，眼中只有满满的喜爱与难以掩饰的宠爱，便释怀了。

　　这一事并不曾耽搁多少吃晚饭的时间，可等真要开吃时，小豫这孩子却因强塞两截馒头导致打嗝不止，逗得曹戬止不住地笑，周允晴顾著这孩子的小面子只偷偷掩嘴笑，一个接一个打嗝几乎不能说话的小豫只能又气又恼地一边喝水一边冲他们翻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