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怨憎会】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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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戬提出要带孩子走，陈氏夫妇没有为难。只是陈夫人见孩子年幼，外头又兵荒马乱，说是可以收留他们，在陈府打个杂干些活都可以。可小豫一听到这话，深怕父亲又把自己丢下来，一双大眼巴巴地望著他。看得曹戬胸口一阵阵抽疼，只能摸摸孩子的脑袋安慰，并拒绝了陈夫人的好意。
陈夫人不由一声长叹，不属於他们的终究留不住。送他们父子出府前，陈夫人交给曹戬一些银两和干粮，道：“你不用再推迟，就当是为了孩子。”
曹戬默默收下。
曹戬带著孩子离开丹璧镇，继续向南，向南，那个战火未曾波及，人间天堂的地方。
走了两天後，约隅中的时候路过一条小溪，曹戬走到溪边，先解下背上的孩子，抱他坐在一块圆滑的大石头上。
站起来後，顺道把包袱解开，取出里头的三个羊皮袋，系在腰间的也摘下，走到溪边掬水先喝了几口，觉得没什麽事才把羊皮袋子里的旧水倒尽，再装满新鲜的水。
接著用竹筒盛水，放置一处，扯出绑在腰上的长巾子放在水里冲洗干净，拧干，回头时，看见仅两步之隔的孩子眼睛一瞬不瞬地盯住他看，几不可察的苦笑在曹戬唇边晕开。
曹戬拿著竹筒走回孩子面前，先用湿棉巾把孩子的脸和手擦得干干净净，再把竹筒送到他手上：“小豫，先喝点水。”说著，取过包袱中的另一个油纸包，里头有陈夫人叫下人给他们准备的干粮和一些易於携带的糕点。
曹戬拿出一个猪肉馅饼给孩子，看他乖巧地喝完水，便督促他吃饼，深怕孩子饿著。见到孩子低头咬一口，在肉饼上留下一个半圆的牙印，曹戬笑得比自己吃了都开心，忍不住摸摸孩子的後脑勺。
他在旁边看了一阵，忽然想起一事，便问道：“小豫，嗓子还疼吗？”这是离开丹璧镇前留下的毛病，许是孩子叫得太久，之前他检查时，发现孩子的喉咙有细微出血，小豫虽没喊疼，曹戬也能感觉到。
小豫嘴里咬著松软的肉饼，黑亮的眼睛望著他，缓缓摇了摇头。
曹戬摸著他脑袋的动作一停，笑了笑：“还在生爹的气呢？好几天了，都没说过一个字。”
小豫低下头去，张嘴又在肉饼上咬出一个半圆。
这倔孩子。曹戬苦笑。也没逼他，走到溪边喝几口水，洗了把脸，顺道把双手也给搓干净。然後一屁股坐在石头上，脱下草鞋，一双被草绳勒出不少红印的脚露了出来，不单如此，他的脚板还磨出大大小小的水泡，有的水泡挤破後流出脓血，露出的嫩肉直接与鞋底相磨，刺刺地疼。
现在的鞋子可没有什麽松糕底、牛筋底，平民百姓的鞋基本是一块木板挖几个洞穿几根草绳，也就是木屐的前身，比木屐还要粗糙简单；有钱人才有能力穿质地较好，用厚纸加无数层布料用线细细密密纳成的布鞋，鞋底也叫做千层底，穿起来比草鞋舒适得多。
曹戬穿的草鞋是自己做的，很简单，舒适度就不用提了，比较耐磨，坏了也不可惜，只不过双脚比较受罪。
没从归州城出来前，曹戬穿的是一双於老汉给儿子留的布鞋，麻面的，还是针脚细密的千层底。後来在火中逃离那个有狼一样眼神的匈奴人的追捕时，这双鞋又烧又磨，破得不成样子。穿是穿不上了，可曹戬没舍得丢，洗干净後包好一直带在身上。
换上的草鞋，在夏天穿合适，凉爽透气，只是不适合长途跋涉。看了看被磨得血肉模糊的双脚，曹戬就直接伸到清凉的溪水里，刺疼滚烫的双脚顿时清凉入骨，舒服得让他不禁长吁一口气。
泡了一阵，洗掉与血肉粘连的小石子，他又取刀把没破的水泡挑了，接著继续泡水。水泡挤出脓水方才好得快，而脚底唯有磨得多了才会结成厚茧，方能杜绝这种情况发生，因此他才没特意想办法把草鞋弄得更舒适些。
双腿泡得差不多时，曹戬也开始觉得肚饿，正想起来找吃的，孩子突然起身走过来蹲到他身边，不断地盯著他那双泡在水中的脚看，上头有不少被绳子勒出的红印子。
曹戬伸手摸摸他的脑袋，轻声问：“小豫，怎麽了？”
孩子抬头，看他一阵，伸出小手指著他的脚，哑哑地道：“疼……”声音一出，曹戬不由一怔，孩子原来细软柔嫩的声音竟像是沙子磨过一般，变得喑哑粗糙，听得曹戬心疼地把他紧紧抱在怀中。
曹戬不停地揉著孩子的脑袋，声音生涩发苦：“对不起，爹对不起你……对不起……”
孩子躺在他的怀里，仍指著他的脚，“爹……疼……”
“爹不疼，一点小伤而已。小豫嗓子还疼吗？”曹戬捧起孩子的脸，小豫摇头，仍道：“爹脚折了……走路疼……”
“傻瓜。”曹戬轻轻地捏他的脸，“爹腿早好了，只是走路有一点点不方便而已，没事的，不用为爹担心。”
曹戬看著孩子黑白分明的眼，轻声问：“小豫还怪爹吗？”
孩子目不转睛地看他，黑黑的眼睛倒映出他的身影，半晌，小豫扑到他怀中，闷闷地道：“爹不要丢下小豫……”
曹戬胸口一酸，抱紧他，“不会了，爹不会再丢下你，不会了……”
小豫没有把肉饼吃完，还剩下一大半，递给父亲吃。曹戬不舍得吃，陈夫人准备的吃食里，好的他都留给孩子，自己净啃些粗食杂粮，便哄著孩子说他还有，让他先吃。
可惜小豫人虽小，却鬼精，早看出父亲不舍得吃把好的都留给自己，硬是软磨硬泡让父亲无奈地在肉饼上咬掉好几口，剩下的小豫才心满意足地吃下。
父子俩在溪边休息了约半柱香功夫时，远远便看见有几个人相携著朝溪边走来，最後在他们上游约三尺处停下。近看曹戬才知道，原来这路人是一家老小，及艾之年的老人由一名女子搀扶，年轻的男子背著个四五岁的娃娃，领头的是名健壮的汉子，尾随他们的是一名豆蔻年华的少女，婷婷玉立，颇有几分姿色，最後面跟著的许是这家子的杂役，年约二十上下，肩上挑著看起来挺沈的担子，一路走来，大汗漓淋气喘吁吁。
这家人看见下游坐著的曹戬，许是见他相貌普通衣著粗糙又带著个小娃娃，并未过多放在心上，纷纷坐下来休息，该干嘛干嘛。
“允墨，你把心怡放下来。雯梅，扶爹坐下，你去弄给水给爹洗把脸。三利，你把吃的拿出来。”
领头的汉子一手拭去脸上的汗，交代完後，径直走到河边洗了把脸掬起水喝了好几大口。
叫三利的杂役哎一声，赶紧放下担子，连汗都没来得擦就开箱找吃的；扶著老人的妇人先安排他坐下，去三利担的箱子中翻找出一个小脸盆和棉巾去溪边盛水；容貌娇好的少女走到溪边把棉巾洇湿水细致的擦脸；年轻的男子打开绳结，一只手往後扶小心把背上熟睡的女童放下。
脚未沾地，女童噘嘴揉眼，不高兴地嚷嚷：“允墨叔叔，我还没睡够呢。”
年轻男子轻笑，伸指一点她的小嫩脸，“好了，小祖宗，你先下来坐坐，让叔叔休息一会儿。”
女童再不满，也得让叔叔拉著坐到一边，肉肉的脸鼓成两个大包子。不一会儿，她这张包子脸就被服侍老人擦完脸的妇人用湿帕子揉成面团。
“娘，水好凉！”小女孩拉著嗓子抱怨，妇人捏捏她的小鼻子，“你还当是在家里，什麽都有人准备好？将就吧，大小姐。”
母亲拿水去倒了，坐在石头上的女孩脸一撇，不满地从鼻孔里重重一喷，“哼！”
三利拿出肉包子放成大碗里，先给老爷子一个，然後走到小祖宗跟前，讨好地递给她，结果女孩一见，更是生气地一甩手把包子撇到地上：“又是包子，我不吃，我不吃！”
三利一见，心疼得忙把碗放下，扑过去把包子拣起来，又是吹又是拍，把沾在上头的灰尘给打掉。
一家之主站起来後目睹此景，脸一沈，厉声道：“心怡，不准闹小姐脾气！”
女孩委屈地扁嘴巴看著父亲，泪珠儿在眼眶中打转。年轻男子允墨一见，赶紧自怀中掏出几块肉干，走过去哄小祖宗，“心怡，不喜欢吃包子就吃这个，叔叔专门给你留著的。”
女孩还有几分不愿，可对上父亲严厉的目光，只能取过肉干，含泪咬下。
一旁的老人见了，长叹一声。
三利拍好包子，战战兢兢地对一家之主道：“老爷，这包子……”
健壮的汉子看他一眼，道：“你吃吧。”
三利顿时喜笑颜开，一个劲地道：“谢谢老爷，谢谢老爷！”却没舍得吃，从怀里掏出一块灰色的布，小心翼翼包了，塞回怀中。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怨憎会】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