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老师钓鱼，愿者上钩》wz十三

4、第三章

　　第二天早上七点，电视剧《暗涌》正式开机。

　　主演楚明修理了理衣领，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更衣室，露出了江州市刑警支队队长“霍舟”会有的，不羁而自信的笑容。

　　“Aiction！”

　　随着打板声响起，“霍舟”猛地推开门，大步流星地走进“市局办公室”内，步履生风，大衣下摆微微扬起，两旁眉毛画粗了，让他不再有平日的斯文气，配合微蹙的眉心和坚定的眼神，取而代之的是属于刑警队长的严肃老练。

　　“人抓到了。”他的发音快而清晰，隔着一张办公桌将一份资料丢给了他的副队陈奉行，“大陈，你带人去审吧。”

　　“行。”陈副导的角色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刑警，是霍队多年的搭档，他本就精明能干的形象真的很适合这个角色，“对了，冯局有事找你，局里来了个新人。”

　　“新人？”霍舟刚猛灌了几大口凉水，闻言皱眉看向他，“能让冯局来找我的……不会又是什么专家吧？”

　　“这次是个痕检专家，看着比你还年轻一点。”陈奉行拍拍他的肩膀，眼神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冯局说人家是有真本事的，你可悠着点，别又给人吓跑了。”

　　“他哪一次找的‘专家’不是说有真本事的？”霍舟的表情变得不耐烦起来，“上次那个什么心理侧写专家，现场又跑不了，线索带回来给他，又在那边给我背教材，搞得我没上过警校一样——比我还年轻，他能会个什么？”

　　“不要以年龄取人嘛。你二十七的时候，不也挺牛的吗？”陈奉行虽然在劝着他，但自己的语气里似乎也没多少底气，“人家是高材生，听说长得也不错……”

　　霍舟冷哼一声：“不用整这些花里胡哨的，他要是个花瓶，我马上申请把他——”

　　“您好，霍支队长。”

　　一个清亮，淡然如水般的声音忽然从霍舟的背后响起，楚明修的瞳孔微缩，知道是“那位”来了，便缓缓转头——

　　“我是新来的痕检员，陆川。”他对自己伸出手的同时浅笑起来，嘴角扬起的弧度让他面上的清冷消融了不少，但伸过来的右手却不礼貌地戴着手套，“很荣幸能成为江州市局刑警支队的一员，我会恪宁本分、一丝不苟地做好自己的工作，也请您日后多多关照了，霍队。”

　　霍舟双手插兜，完全没有同他握手的意思，探究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扫视着他，敌意不能说不明显，只能说是完全没收敛：“专家派头挺大啊，戴着手套就和我握手？”

　　陈奉行用胳膊肘捣了他一记，他眼睛都没眨一下。

　　“首先，‘专家’二字还是太看得起我了，我只是省厅的一位普通痕检员。”年轻人面对他的针对丝毫不慌，慢条斯理地边说着，边摘下了自己的手套，“其次，戴手套是我的个人习惯，也是为了方便随时展开工作，绝没有瞧不起您的意思；最后，我想我并不算花瓶，能满足市局的工作需求。”

　　“口说无凭。”他还是没把手掏出来，“你怎么证明？”

　　“我想想……”年轻人也上下打量了他一遍，原本平缓的语速忽然加速了，“您的身上有股淡淡的臭味，我想那是氨臭；您的肩膀上落了不少灰尘，右胳膊上有一道黑色长条状印辙；膝盖、裤腿脏了，鞋尖沾了点泥，还是湿的。结合我市的地理与天气状况，我想您应该是在城南的废弃制氨厂完成了一项追捕嫌疑人的行动，中途被嫌疑人撞了一下，撞到了一根脏污的管子上，然后将其擒拿在地……您应该知道的，城南下了点小雨。”

　　霍舟的眉毛越挑越高，尽管还在勉力维持怀疑的眼神，但嘴角已经有点绷不住了，手也从衣兜里拿出来，又插进了裤兜里：“冯局跟你讲的吧？”

　　“我和冯局长刚才只聊了关于入职的相关事宜。”

　　“你分析的那些，是痕检员的基本操作吧。”

　　“这不正说明，我有做一名合格的痕检员的实力么？”年轻人再次浅笑起来，笑意却不及眼底。他向他伸出了那只脱下手套的右手，“请多关照，霍队？”

　　霍舟又盯了他好一会儿，才慢慢伸出手，重重地与他握了一下，语气低沉：“现在可不兴玩福尔摩斯那一套了，破案要讲究证剧链的。”

　　“我明白。”陆川皮笑肉不笑的功夫了得，笑得霍舟有点想揍他，“痕检，不就是把嫌疑人留下的蛛丝马迹提成证据的专业么？”

　　霍舟被呛了一下，手上又加了几分力才松手，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最好说到做到，陆专家。”

　　陆川笑而不语，收手后还不动声色地甩了甩被捏疼的手：刷本里并没有这个小动作，但楚明修觉得很不错——一下就把那种不动声色的不满给表现出来了。

　　“Cut！”马导在远处给他们比了个大拇指，“很好！一遍过！”

　　几个演员的表情一下就松懈下来，陈奉行很高兴地拍了拍姜启的肩膀：“很可以啊小姜，最后那个小动作不错。”

　　“等一下、等一下……”姜启的状态却有点不对，声线都没变回来，甚至后退半步躲开了陈奉行的手，闭上眼睛单手捂住了脸，深吸了一口气才重新睁开，恢复往日的模样，对陈副导浅笑了一下，“不好意思……是楚老师演得好，我是真被握疼了。”

　　陈奉行没接话，而是关心地看着他：“小姜……你这是……出戏有点慢是吗？这可不好，得努力改正的啊。”

　　“我明白，我会努力的，谢谢陈导。年轻人对他赔了个乖巧礼貌的微笑，陈奉行又拍了拍他，给了个勉励的眼神就下场了。

　　场上暂时只剩下了两个主演，楚明修问了他一句：“真捏疼了？”

　　那人回头，竟然还是笑着的：“要不是在拍戏，我都要以为您是故意的了。”

　　楚明修微微挑眉，不是为了握手的事，而是他发现：姜启其实直到现在还没出戏，那种语气和状态是属于陆川的。他的情况让楚明修想到那种沉浸式演绎法，即完全把自己当作所饰演的角色，和角色维持同样的生活状态，以达到完美演绎的目的——这种方法的缺点就是出戏慢，而且可能对演员的精神状态有一定影响。

　　他有点想叫醒他，但下一场戏马上就开始了，他似乎没什么好的理由。

　　今天拍的都是“市局”内的戏份，最后一场戏是两个主演的一段对峙：陆川推理出了绑架犯所在的位置，但与绑匪提供的交易地点相隔非常远。陆川没有证据证明绑匪一定就在那里，而警力又不足以支撑这么远的两地同时开展行动，万一被发现，人质的安全也会受到威胁，因此上级不同意直接进攻老窝的做法，要求维持在交易时营救的方案，陆川因此来质问霍舟。

　　“我知道你夹在中间，很难办。”陆川站在霍舟的办公桌前，双手插兜，语气平静，但楚明修能看出他眼底压抑的翻涌情绪，“我就是先问问霍队，如果是你，你会选择哪种做法？”

　　霍舟放下笔，手肘撑在办公桌上，用手掩住了嘴，难得在他面前显出了一丝心虚。但他很快就放下手，面色严肃起来：“我会选择原方案。你那个方案太冒险了，我们不能拿人质的安全做赌注。”

　　陆川没接话，也没动作，仍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看得霍舟越来越绷不住表情，最终让了点步：

　　“但如果你能在交易前四小时……不，三小时找到证据，我就考虑下你的提案。你自己说过，痕检是找证据的专业吧？”

　　陆川的表情却仍未缓和：“仅仅只是考虑吗？”

　　“得看能不能说服冯局，我可不敢和你打包票。”

　　陆川的眼神中流露出失望来，没再说什么，一声不吭地转头走了，差点撞上进来的陈副队，似乎是有点生气了。

　　陈副队看了他好几眼，进来关上门就问：“霍队，你和小陆又吵架了？”

　　“什么叫‘又吵架’？我那是对下属的提点教育！”霍川没好气地把笔投进了笔筒里，手指把桌面敲得咚咚响，“那臭小子，脑子是灵光，就是太自负了，有点理想主义，不知道考虑现实因素的制约——他从省厅调下来肯定就是这个原因——太嫩了，需要历练。”

　　“分配到经验丰富英明神武的霍支队手底下也是上面的考量吗？”陈副笑呵呵地递过手中的资料。

　　“得了吧。”霍舟自接到报案电话后就没舒展过的眉头终于放松了点，“带完他，我都能转行当幼师了。”

　　这一幕拍完后，今天就下班了，按照约定，今晚就是两位主演私下对戏的时间，楚明修四下找了找，却没看见人：姜启昨天都没说在哪儿约，他也没留个联系方式给他，他只好去问场务：“ 你好，你知道姜老师去哪儿了吗？”

　　“啊，楚老师你好……”女场务的脸一下就红了，畏畏缩缩地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小姜老师的话……他好像一出办公室的门就进洗手间了，现在还没出来呢。”

　　“好的，谢谢。”楚明修对她莞尔一笑，便抬脚往厕所走去，心想怎么一拍完就跑厕所，莫非是拉肚子了?

　　然而他到洗手间时，却发现姜启在洗手……不对洗脸……更不对，这是把头也洗了吧？！

　　楚明修惊讶地看着那个双手撑在洗手台旁，垂着脑袋的年轻人：他的头发几乎全湿了，一滴滴地往下挂着水，听到身后的动静回首时，眼中还满是“陆川”的不甘心——属于是摄像机拉来完全能直接进正片的程度——敢情他一点都没出戏啊。

　　“霍队……”这小孩好像演戏演傻了，人都不认了。

　　“我是楚明修，你楚前辈、楚老师。”这次楚明修有充足的理由叫醒他了，上去拍了两下他的肩膀——霍舟可还没拍过陆川的肩膀呢，“看清楚了，姜同学，该起床了。”

　　他拍下去的瞬间，感到姜启的肌肉有一瞬紧绷，他几乎能隔着好几件衣服感受到他的肌肉线条。年轻人侧目，用那双带点恍惚的红眸盯了他好一会儿，才复又清明冷静下来，然后第一次，主动移开了视线：“见笑了，楚老师。”

　　楚明修体贴地没有追问，转移了话题：“昨天约好的事，没忘吧？”

　　“和您有约，我怎么敢忘？”姜启从洗手台上撑起身，难得对他勾起了极浅的一点笑意， “我昨天就订好包厢了，在茶馆对戏您不介意吧？”

　　“茶馆？”楚明修半挑起眉，“为什么不是你家？来我家也行的。”

　　“寒舍卑陋，就不邀您光临了。至于您……”姜启不动声色地与他挪开了点距离，让他仍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滑落下去，“认识一周不到就登门入室，不合适吧？”

　　楚明修记不清这几天来是第几次被气笑了，看了眼镜中的自己，又看向姜启：“我长得像流氓还是我说话像流氓啊小启同学？至于防狼一样防着我吗？”

　　姜启没接他的话：“永丰路337号兰亭茶馆，十三号包厢，九点半到，我在里面等你。”

　　他说完，也不管他是什么脸色，就再次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