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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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自习后的教学楼，像被人忘在桌角的一杯温水——不冷不热，安静得有点犯困。物理竞赛班的小教室里，灯光泛着一点旧旧的黄。黑板上“电磁感应强化训练”几个大字杀气腾腾，仿佛随时准备从板上跳下来，给每个人来一记物理暴击。
陆霁坐在最后一排，桌上摊着一沓卷子，右手握着美工刀，正专心致志地……削铅笔。
第一支铅笔，被他削成了精致小短腿；第二支，削成艺术装置；到了第三支，沈予安终于看不下去了。
他把签字笔在桌上敲了敲，抬眼瞄过去：“哥，按照你这个效率，再削两支，我们就可以办个‘铅笔短命展’了。”
陆霁手一顿，懒洋洋抬眸：“烦躁总要有个出口吧。”
“你这出口有点浪费吧。”沈予安挑眉，一指桌上的数学卷子，“再说了，你这上一张109分的英勇事迹还没装裱好呢，怎么有脸烦躁？”
那张卷子可怜巴巴地躺在一旁，被红笔弄得面目全非。最后一道导数大题的解题痕迹，从题目一路杀进名字栏，把“陆霁”两个字刮得跟战场遗迹似的。
陆霁淡淡瞄了一眼：“我已经和它和解了。”
“怎么和解的？”
“我决定把它默认为出卷人出了假题。”
“……你这心态，简直是高考赛场上走来的哲学家。”
他俩一来一回，小教室里气压倒是没那么低了。窗外，走廊声控灯突然“啪”地灭了一片，黑影从玻璃反射下来。角落有人小声“哎哟”了一句，很快又被自习声吞没。
“你又熬到几点？”沈予安把签字笔在指间转了个花，漫不经心问。
“正常营业时间。”陆霁低头，把卷子翻到反面，“一点之前不下线。”
沈予安一听，忍不住扶额：“你这是自觉把自己调成24小时便利店？不关门那种？”
“卷子、竞赛、各科作业排着队，”陆霁慢慢道，“总有人得加班。”
“那你也别把自己当外卖小哥了。”沈予安哼了一声，“风里雨里都在题海里跑，工资还是0块。”
他话虽这么怼，手却往书包里摸了摸，抽出一叠整理得工工整整的理综笔记，从桌缝里悄悄推过去：“给你，白嫖的，拿着。”
陆霁头也不抬：“谢谢，我自己整理了思维导图。”
“你那叫思维导图？”
沈予安半信半疑地把那本厚厚的本子拉过来翻了翻，下一秒就被震撼到：“……可以啊哥，你这不是导图，这是武林秘籍。”
第一页是大写标题：——《如何用错误答案把自己送上清北边缘》
下面分块分类：
【物理板块】
《电磁感应错题之我爱选反号》
边上用红笔标了个小字：——“看见正负号不检查一眼算我输。”
【生物板块】
《遗传规律乱炖大全》
旁边写着：——“一出题我就开始随缘，像抽彩票。”
【化学板块】
整个页面被鲜艳的荧光笔涂得花里胡哨，上面写着：
“本章重点：记住别再把硫酸写成盐酸。——来自曾经的血泪史与老师的深情问候。”
“你这分类方式……”沈予安抽了口气，“挺好，简直就是错题界的脱口秀图鉴。”
“记忆要有点仪式感。”陆霁很认真，“不然它不听话。”
“你这脑子，”沈予安啧了一声，“进水都嫌地方不够。你要是开个‘错题专场演出’，我保证帮你卖票。”偏偏他骂归骂，脸上又带着压不住的笑意，那种“我嘴上跑车但我是真佩服”的表情，让人莫名觉得心情也跟着轻松几分。
第二天早晨，教室重新变回“高考前线”。
晨光从彩色玻璃窗透进来，在课桌上拼出一块块斑斓色块。有人趴着补觉，有人捧着英语单词默背，齐刷刷的卷子铺开，仿佛统一装备。陆霁趴在桌上，后颈正好被一块光斑圈住，远远看去像学校在他后脖子上套了个“高三特制光环”。
他昨晚写了一整页的洛伦兹力草稿，字迹一个比一个用力，像跟纸有仇。旁边还抽风般写了一句：“上课铃声 = 降B小调不和谐和弦震动频率。”
——典型的，物理和音乐互不放过型选手。
上课铃“铃铃铃——”两声突兀响起，把他吓了一跳，脑袋猛地一抬，直接撞在旁边的人，“咚”地一声全班都听见了。
前排同学忍笑忍得肩膀抖，物理老师走进来，扶了扶眼镜：“这位同学，你这是用脑袋在共振？”
全班爆笑。陆霁揉了揉额头，只好装作若无其事：“老师，我在验证声波传播。”
“嗯，”老师真就顺着他的话点头，“那你等会儿上黑板来，把刚刚的实验写在第21题下面。”
笑声更大了。沈予安在后排笑得弯腰，指着他小声道：“你这叫自投罗网，典型的题没做对，梗先送上讲台。”
校园另一头，操场边的长椅上，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偶尔有几只麻雀扑棱两下翅膀。江屿和程遇并肩坐着，一个抱书，一个抱手机，标准的“一个假装学习，一个假装不闲”的组合。
江屿手里拿着本《文学名著精选》，书页翻了几页就一直停在那儿。目光三分钟看书、十分钟往教学楼那边飘，整个人写着四个字：魂不守舍。
程遇斜靠在椅背上，长腿一伸差点横扫到旁边的垃圾桶。金棕色发丝被风吹得微微乱，他用手机点开了个游戏界面，却根本没开始打，反而饶有兴致地盯着江屿。
“屿哥。”他用笔在自己膝盖上敲了两下，拖着尾音笑，“你这一上午看书的时间，加起来也就够看个目录。你是真看书，还是在用书挡脸偷看教学楼？”
江屿翻了翻书页，淡淡道：“我这是……关注学业。”
“行嘞。”程遇挑眉，“那你是不是应该把那句‘学业’改成‘学霸’？你眼睛都快在教学楼上打孔了。”
江屿终于放下书，抿了抿唇，慢悠悠来了一句：“你说，陆霁最近是不是不太对劲？”
“他哪个时候对劲过？”程遇笑得一脸欠揍，“从他第一天在操场边刷题开始，我就觉得这人跟人类走的不是一条路。”
“你懂什么。”江屿皱眉，“他以前再怎么卷，也不会削三支铅笔削到断气，还在教室跟人撞头。”
“那可能是……新型减压方式。”
程遇想了想，故作深沉：“再说了，你没发现重点吗？他身边那位沈同学，这两天也魂不守舍的。一个削铅笔，一个走神，你不觉得像是一对儿双人舞？一步一跟。”
“你少堵我嗓子眼说风凉话。”江屿瞪他，“我是真觉得，他们俩之间，好像有什么事没说。”
“有事没说叫日常，”程遇摊手，“高中生要把所有小心思都写在黑板上，学校早就被狗血淹了。你这观察力，是不是对他们俩特别上心？”
“我对所有同学都一样。”江屿一本正经。
程遇立刻补刀：“对，是一样的——别人是一勺，你是对他们俩一桶。你这偏心，奶茶店看了都自愧不如。”
江屿被噎住，耳根悄悄红了：“……你说话能不能别总带歇后语？”
“习惯问题。”程遇叹气，“我这人，嘴巴像加了自动续费——一打开就关不住。”
他抬头望向教学楼，眼睛里闪过一点兴奋：“不过说真的，这种‘氛围不对劲’的感觉，通常意味着——要么有人要告白，要么有秘密要曝光。”江屿默默握紧了书，心底隐隐有种预感：无论是哪一种，都不简单。
午后自习室，风吹过半开的窗户，卷进来一阵粉笔与树叶混合的味道。
沈予安坐在角落，面前的练习册摊开着，笔尖停在原地不动。他盯着纸面，却明显在走神。
脑子里乱糟糟的关键词拼在一起：“陆霁”、“那张照片”、“乐谱、“U盘”……
越想越乱，就像把数学、古文和生物放在一套卷子里强行合体。
“沈哥，想什么呢？你这眼神，跟刚被语文阅读摧残过似的。”
一个带笑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赵野端着两瓶冰可乐，稳稳当当地往他对面一坐，椅子在他身下发出“吱呀”一声抗议。
赵野是校篮球队的，个子高，肩宽，走哪儿都是“人形挡风墙”。偏偏这位大块头手上还捏着两瓶冰可乐，一瓶“咚”地推到沈予安面前：“给，清醒一下，不收智商税。”
“谢谢。”沈予安下意识接过，瓶身冰得他猛地一抖，“你怎么突然良心发现了？”
“昨晚你不是说有事找我吗？”赵野挑眉，“结果我在操场吹了半小时风，你人影都没有。搞得我像在等相亲对象。”
“临时变卦了。”沈予安清了清嗓子，“当时……觉得不太合适。”
赵野把可乐瓶旋开，“刺啦”一声，气泡冲出来，他喝了一口，压低声音：“可是，有些东西，我不说不行。”
“你别搞得那么严肃。”沈予安心一紧，“什么东西？你昨晚说的……关于陆霁？”
赵野犹豫了几秒，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小心地放在桌上：“我和那个U盘，是一起收到的。”
照片里，是一架钢琴。琴凳上坐着两个孩子，一个是明显年幼版的陆霁，侧脸认真，另一个少年笑得很灿烂，头微微靠过来，两个人肩膀贴得很近。
“这是谁？”沈予安眨了眨眼，“看着挺熟，又觉得完全没见过。”
“不知道。”赵野摇头，“照片后面有个日期，还写了首曲子的名字。我回去一查，发现就是陆霁经常弹的那首——《被风落下的人》。”
“他妈妈写的那首？”沈予安脱口而出，又立刻闭嘴。
赵野点点头：“U盘里还有段视频，不过画面质量堪比上世纪DV，边缘都是糊的。总之，感觉——这事不简单。”
沈予安揉了揉眉心：“你第一时间怎么会想到给我看，不是给他？”
“给他？你想让我当场被物理本糊脸？”赵野翻了个白眼，“他那表情一年四季常温偏冷，我这人胆子虽大，又不是铁打的，万一被揍一顿怎么办。”
他顿了一下，诚实补充：“再说，你跟他关系近啊。你俩一左一右一前一后一堆卷子一放，那画面简直像高三宣传海报。我把东西给你，比给他安全得多。”
“……”沈予安被噎得没话说，心里却已经翻涌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