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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遣冗思,指上痕。 ...

  •   天愈发明朗,烧灯怀里的伞怕是用不到了。

      李隅既已离开,以骆镶为首的十几人嘴里还说着“念想郡主”的话,她悄悄问一旁的烧灯:"这些人,便是郡主四处揽收的……门客?"

      烧灯侧身回头看了一眼,贴近李隅的耳边,小声回答:“是的,有些是在游山玩水之时遇到的,有些是官员为了笼络郡主送进来的,还有想谋个一官半职主动上门的……”

      “这么说……”李隅皱了皱眉:“可有不从的?”

      “有啊。”烧灯垂下头,叹了口气,没等李隅问“那不从者怎么办呢”就主动答道:“郡主看上的人怎能逃得了,要么顺随郡主心意来这郡主府,要么……”

      “怎样?”

      “杀了。”

      只一刹,李隅顿了下,只觉后背发冷,不敢回头看那些人。有几个是真心实意留在这里的呢,会不会有人恨透了郡主,恨透了郡主府?

      一路揣测着往前走,空气里弥漫着紫苏的香气。李隅停下来,烧灯低声道:“这是夙玉公子的引玉园。”

      夙玉?刚刚骆镶等人提到的?

      “他好像权力很大,可以阻拦其他人前去探望我,骆镶他们很怕他?”

      烧灯思索片刻答复:“郡主宠爱他,也便有了特权,事事紧着他,其他人眼红却也不能说什么。”

      这样啊,看来跟郡主比较熟络,需要提防。

      “具体是什么特权?”

      “府中各项开支、俸禄发放的账房,还有宾客往来的信件、门客卷宗等,统统由他过目。”

      这还了得?岂不是全在他眼皮子底下摆着,李隅不自觉地摇了摇头,不行,要把他的权利收回来才行。

      “郡主,你来了。”

      闻声看去,此人一身素色长袍,身材颀长,皮肤透亮白皙,身后的雪景衬得他格外面如冠玉。真是应了他的名字,一块巧夺天工不许亵玩的美玉啊,只是站在那里,就忧心碎掉的玉。李隅似乎明白了,琼华为什么给他特权,给他独一份的宠爱。

      “嗯,我好些就来了。”

      “那就好。”少年站在园子里,也不上前来,只淡淡一句话。他的衣服极薄,一层若隐若现的纱覆在胸口,刮擦着白里透红的皮肉。

      引玉园的对面是春水园,江之玄住在这里。听到有动静,他走上前来探望,手里还拿着竹简,面上英气依旧,一副正气凛然不苟言笑的样子。

      看见李隅,江之玄屈身行了礼,便想往回走。李隅明白,江之玄还在忧心他父亲入狱,忧心瞭望台的事情,并不苛责他的颓靡,而是叫住了他:“等等。”

      “何事?”

      李隅看向夙玉,表现出行若无事的样子,缓缓开口道:“夙玉,以后郡主府的事情你不要管了,交给江之玄。”

      话说出口,她压下心中的慌乱,脸上依旧挂着从容的表情,指尖却微微发颤,她不知道夙玉会作何反应,毕竟他先前是最受宠的那一个。

      夙玉睫羽飞快煽动了一下,被李隅捕捉到了。

      “好。夙玉的恩宠都是郡主给的,自然是听郡主的。”

      “那就好。”李隅像是安抚自己一样说出这三个字,随即她调整神色,面向江之玄,清了清嗓子:“江之玄,我知道你在忧心什么,如果处理郡主府的事可以让你暂时不去想那些,那我宁愿让你去做。”

      江之玄未曾料想郡主会这样说,心中未免波动。

      “郡主吩咐。”

      “我明你理清府上人手,查明三年内郡主府宾客往来,账房数目。如若有纰漏之处,向我禀报。”

      在江家,他是那个从不被人关注的次子,因为祖母的不喜爱就被送走,无人问津,而今日,他体会到了被看见的滋味。

      李隅见他没有言语,心里明白他是个寡言少语的,也不去怪责,只嘱咐一句:“明日巳时,把郡主府所有人带到东上阁,我有话对你们说。”

      “郡主何意?”

      李隅面上终于一抹爽朗的笑容:“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说完,她点头示意夙玉和江之玄,甩了甩袖口离开了。

      西上阁的小径还算平直,即使没那么多弯绕,绕一圈却也需要走很久。一路上,李隅熟记地形,不仅要记住路线,还要记住不同人的脸,这张脸的名字,甚至住在哪个园,真是劳心费神,直到往回走的路上,她还在心中默默回忆。

      这些门客是大头,丫鬟嬷嬷是小头,百十号人呢。

      至于明天为何要把人聚在一起,一是为了正式收回夙玉的特权、帮江之玄树立威信,二是让她这个郡主把人认全,有个总体的把握,三是要遣散府上门客。

      李隅已深思熟虑,先不说奢靡骄纵,就是人员众多难以管理,便容易生出事端。必须想办法减少人数,上了岁数的给一笔钱遣散出去还算合理,那这些年轻的,又有什么理由?

      再三思考下,李隅终于想出来个还算说得过去的由头:不忍人才埋没,写个推荐信,好生送出去。

      体面又合情理,若是真有人走上仕途,还要记她李隅一份恩情。

      回到东上阁,积雪微微融化,李隅腿脚酸痛,她躺在榻上,恨不得直接一觉睡到天亮。目光无意中停落在墙上挂着的一副字画上,她瞬间清醒,从榻上坐起。

      字体!即使样貌一样,字体也是不同的啊。

      只有一天的时间来学习模仿是万万来不及的,那只有找人代写了。

      李隅第一个想到了江之玄,但他是罪臣之子,在郡主府还没立起威信。李隅又想到了夙玉,可是刚刚说过收回他的特权,府上人要是知道了自己还在重用他,便会觉得自己反复无常。

      还有……太史令。

      若是水澈疑心自己为何不写怎么办,那便不是不想,是不能。

      手受伤了就不能写了。而且看在自己手受伤的份上,他应该不会推脱自己的请求。

      要让手伤到不能握笔的程度,需是掌心,伤口足够深足够长,要是只一个浅浅的小口子,岂不是太假太矫情。李隅握着手里的簪子,有些踌躇,她并不是什么娇贵的人,自然不怕疼也不怕留疤,可是到了动手的时候,还是犹豫。

      她用手帕擦了擦簪子,将尖的一头放在灯芯上烤了烤,深吸一口气,双眼紧闭,觉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眼下不忍受这点小痒小痛,日后又怎能立足?李隅下定了决心,左手握地更近了,掌心的汗水变得温热,她管不了那么多了,牵一发而动全身般,把气力都汇集在左臂。

      利刃划过掌心,鲜血直流。

      痛,真痛啊。

      李隅下意识握紧伤口,雪水从指缝和虎口处往外流,很快蔓延全部掌心,接着是小臂。她身体不听使唤地前倾,后背靠在屏风上,只觉头晕目眩,好半天才恢复过视线。

      “来人啊,本郡主受伤了!”

      喊完这句话,李隅几乎失去所有力气,半跪在地上,身体摇摇晃晃的,左手撑着地。她就是要喊,惊动越多的人越好,更能说明:推荐信不是不想写,是不能写。

      守在门外的喻滨是第一个进来的,接着是段忱,二人是习武之人,动作确实快,仿佛李隅刚开口,二人便已站在跟前。段忱更是破窗而入,花盆打翻碎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无奈速度快没有任何用,看见郡主半倒在地上只能干着急,一时间怔在原地。

      烧灯麝墨的鞋底“哒哒哒”从远到近,看见这一番场景惊慌失措:“郡主!快!府医!”

      “府医今日采药还未归,怎么办!”

      “去外面请郎中!”

      还未来得及阻止,麝墨就已经小跑出去了,“这点小伤不算什么,我刚刚就是不小心。”烧灯把李隅搀扶到床榻上,让她靠在几床被子上,“郡主,你要梳头怎么不叫我和麝墨!”

      “真没事,对了段忱,把你打碎的花瓶收拾好。”一句话下来更加有气无力。

      “先止血。”

      几人退到一边,水澈来了。一扫几个时辰前在亭间饮茶的云淡风轻,此刻正愁眉微蹙,大步走到床榻边。

      李隅心中暗喜,计谋得逞,就是做给水澈看的,待会请他代笔写推荐信,想必不会拒绝吧。

      “水太史,麝墨去请郎中了。”

      “太迟了。”说着,他坐到床榻上,轻轻拉过李隅受伤的手,低声一句“在下冒昧。”

      水澈一句冒昧声音这么小,有些没听清,这份疼也随着耳不聪目不明一齐现在面上,李隅不自觉蹙眉,咬紧嘴唇。

      李隅知道他是要检查伤口,便忍着痛摊开掌心,把伤口暴露出来给他看。的确是一条骇人的血痕,沿着掌纹的走向,通向手腕。

      水澈的视线离开伤口,移向李隅的脸,目光相交,又分开。

      他转动李隅的手腕,让她的手背搭在自己身上,水澈松开握住李隅的那只手,攥起衣襟,只听“刺啦”一声,便撕下一长条布料。

      水澈左手拿着布料,右手指腹推开李隅还蜷缩的指尖,这种温热好熟悉,像把手伸进暖水里,一点点、一点点蔓延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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