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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反行之,拓信者。 ...


  •   李隅一手死死扯住那名男人的袖口,一手握紧刀把,大步向厢房走去。

      那男子似是没有料想到李隅的反应,突然被一股力拽起,不免有些踉跄。

      刚下过雪的郡主府只清扫了主路,东上阁亭子连接郡主厢房的小径依旧覆盖着积雪,踩上去“咯吱咯吱”响,麝墨生怕郡主有什么闪失,下意识放下手里的活跟上去,想到李隅不让任何人跟着的话,又停了下来。

      李隅心中也隐隐发怵,这名来路不明的男子说不准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但是众人跟前不好说话,若此人没有洗脱嫌疑,便只有死路一条,而李隅此举,原因有二。

      一是不想见血光之灾,自御史府见了溺水而亡的安阳郡主琼华,李隅总是心慌,每每想起她珠钗下缠绕着藻荇的头发,还有额角的淤青,李隅便掌心流汗,呼吸急促,惴惴不安。不管琼华的死跟自己有没有关系,她都不忍心一条鲜明的生命悄然逝去,何况这名男子行刺一事还没有查明来龙去脉,不可妄下论断,草草处置。

      二是李隅偷梁换柱,顶替了安阳郡主这个位置,将来不定会发生什么变故,段忱喻滨目前还捉摸不透,烧灯麝墨虽然是自己的人但能力有限,偏偏太史令水澈还跟来了郡主府,眼前一堆麻烦,李隅只身一人总有应对不来的时候,得发展自己的势力,培养效忠于自己的人。

      就从眼前这人开始。

      推门而入,再掩上。屋内有些漆黑,但足以看清对方的瞳孔。

      那人脸上闪过一丝不解,面上英气依旧,“哐当”一声,李隅将手里的刀搁在桌上,站在男子对面。

      “说吧,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把你行刺的原因告诉我,我有耐心听你慢慢说。”李隅眨了眨眼睛“如实回答。”

      男人垂了垂眼,眸子黯淡几分,李隅敏锐地察觉到了,见他依旧没吱声,便上前一步道:“有难言之隐?”

      他摇摇头。

      “那你行刺一事可就坐实了。”李隅轻笑一声“你当真不愿意说?你看着,外面那些人都想要了你的命,倘若你不说,只有死路一条,我还想给你一个机会。”

      闻言,男人抬眸,神色复杂,李隅并不催促,屋内一阵寂静。

      “我是江之玄,事发当日之举,并不是我本意。”

      江之玄?好耳熟的名字,“你爹是江恭远?”

      听李邀提起过,朝中文臣江恭远膝下二子,长子任命皇家暗卫,次子因老祖母不喜,自小长在偏远之地,人们提起江家,大都赞许长子深得重用,根本不记得有次子这回事。

      而眼前这个人,竟是江家次子江之玄!

      听到江恭远的名字,江之玄明显按捺不住情绪,竟浑身发抖,整个人几乎要瘫倒下去,好在一只手扶住了门框,否则要直直摔下去。

      院中众人听到声响,喻滨提剑上前几步,忧心道:“郡主?”

      没等到李隅回话,水澈声音响起:“别坏了郡主的事,我们在此等候,不要插手。”

      “太史令所言极是,没有我的吩咐,你们不要上前来。”

      江之玄极力镇定住心神,缓缓道:“你可知我爹入狱一事。”

      “入狱?”

      倘若是琼华站在江之玄面前,应该是什么反应,李隅暗暗猜想,难道江恭远入狱和郡主有关系?

      “你可知剡上皇求长生不老之方,主张修建瞭望台,说什么供养神明,与上苍对话,真是可笑至极!你们皇家可知修这座瞭望台有多劳民伤财,我爹上书反对,只是言辞激烈了些,就被安上居心叵测谋逆圣意的罪名,他老人家锒铛入狱!”

      江之玄愈发愤慨,扶住门框的手青筋暴起,言语间隙唇齿相交,平添几分血痕。

      “这就是你行刺我的原因?为了报复皇家?”

      “不全是,我未曾想取你性命,只想要挟你面见剡上皇,我人微言轻,连皇城也进不去。只是那日街上鱼龙混杂,我出手拦截你的马车导致了混乱,没能得手。”

      原来是这样,听完江之玄所言,李隅已明晰来龙去脉。

      李府自打多年前收养了与琼华相貌相似的李隅就在郡主府安插了眼线,时时刻刻盯着郡主的一举一动,等着某个时机实现偷梁换柱,而江之玄这一举动给李府创造了机会。

      那日郡主出街,江之玄拦截郡主的马车,制造了混乱,而车队里李府的人手让马受惊,一路疾驰,四处磕磕撞撞,最后翻落在南街头的湖中,等再次回到郡主府的人,就是她李隅了。

      神不知鬼不觉,就这样完成了转换。谁也不知道,真的郡主已经溺亡,就连眼前制造这场混乱的江之玄,也未曾得知。

      “你要杀了我,我也不能说什么,随你。”

      江之玄一句话让李隅回过神,她顿了顿说:“你想救你父亲?”

      他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

      “你要知道,刺杀皇家是死罪,但是我念在你有难言之隐的份儿上可以留你性命。”

      江之玄眼中的泪水有些狡黠,日落微光沿着窗棂映进来,睫羽煽动了一下,他抬眸看着李隅,李隅不甘示弱一样直视着他。

      “我并非痴傻,郡主。说吧,什么条件。”

      李隅不禁笑了一下:“江之玄,你有没有听过豫让和智伯的故事?豫让是智伯的家臣,智伯死于非命,豫让不惜毁容、吞炭改变声音,也要为智伯报仇,真是让人动容。”

      “郡主,你要我做你的家臣?”

      “是,士为知己者死,若你今日草草了结性命,我觉得不妥,不如今后效忠于我,留在郡主府为我做事,我可留你一命。至于你父亲,我会尽力一试。”

      说完,二人相视,见江之玄并不应答,李隅也不做声,这是她第一次“招贤纳士”,未免有些忐忑紧张。

      半天,江之玄动了动嘴唇:“如果你要我做违背仁义道德事,我也不会做的。”

      李隅忍俊不禁:“你连行刺的事情都做了,还好意思说这种话?”

      “这不一样。”

      “好,依你。从今日起,你就是我安阳郡主门下的人,待会我找人在西上阁收拾一间卧房给你住。”

      李隅暗暗称喜,好歹第一步成功了,至于信任,以后慢慢培养就是了。她拿起桌上的刀,推开门,院里众人皆迎上来。

      段忱接住李隅手里的刀,十分关切地问:“此人作何处置?”

      李隅并未直接回到,而是转头对烧灯道:“在西上阁收拾出一间屋子来给他住。”

      “什么?此人不是行刺之人?”段忱蹙眉,剑刃正要脱壳。

      “是,但我不杀他。”

      “郡主,这样的人留在府上将是祸患啊!”

      “对啊,属下担忧郡主安危……”

      李隅正在思考有什么理由可以安抚众人,水澈道:“好了,郡主这样做自然有自己的道理,你们做好自己的职责就是了。”

      “太史令说的是。”

      见江之玄因方才跪在雪中,衣角浸满雪水,李隅便让他先回西上阁休息。

      天色将暗,雪势渐小,麝墨为李隅披上一件斗篷,递上一只手炉,轻声道:“郡主,小厅那边准备好了饭菜。”

      李隅点点头,捧着手炉往小厅走,水澈也跟了上来:“郡主,剡上皇吩咐在下为你感知凶吉,必须时刻常伴左右。”

      “好,我明白,劳烦太史令。”

      嘴上这样说,心中却犯嘀咕,水澈一刻跟在周身,便一刻不能轻易放松,李隅深吸一口气。

      二人对坐,麝墨点上东上阁院中的宫灯,又取来烛台,火苗一簇一簇跳动,就像李隅不安的心。

      饭菜上齐,有清蒸鲈鱼、银耳莲子羹、红烧鹿肉、拌木耳、杏仁酥、熟普洱……一道接一道。

      菜上齐,烧灯麝墨便退到隔帘之后,只剩李隅水澈面面而视。

      “今日在皇城,多谢。”

      说罢,李隅不去看他,舀了一勺银耳莲子羹。

      “郡主不杀他?”

      只觉心中咯噔一下,李隅明白这确实不符合常理,但是性命不能为“常理”退步,只稍一愣,搁置下汤匙,一字一句道:“不杀。”

      看着李隅认真的面容,闪烁的烛光忽明忽暗,水澈垂眸,拿起汤匙,一边盛汤一边说:“郡主懂得权衡利弊,杀了他毫无用处,而留下却可以为己所用。”

      说完,水澈抬眸,二人相视,他浅浅的笑让李隅不寒而栗。

      他的话是真是假不得而知,但李隅隐隐觉得,自己的言行,被眼前人轻松地看穿了。

      李隅强装镇定道:“自从我落水后,常常头痛难忍,多谢皇爷爷挂念,让你来郡主府照看,他老人家还好吗。”

      “自先太子离世,剡上皇常常夜不能寐。”

      “听说他命人修建瞭望台?太史令,这事可是真的?”

      水澈点头道:“不假。”

      李隅担忧,这样的工程会伤及百姓,引发民众不满,引起变动,到时候皇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这个郡主也会遭致祸患。

      一想到这里,她无暇吃饭,只觉大厦将倾,朝野岌岌可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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