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郡主》山阴

2、赴皇城，中迷香。

　　翌日清晨，天蒙蒙亮，李隅醒来，烧灯麝墨闻声进入厢房，准备好了洗脸水和一身华服。

　　李隅看着她俩忙碌的背影，心里有些不舒服，总想着自己来就行了，不巧看见门外守在一边的段忱和喻滨，又只能默默等着，让烧灯和麝墨服侍自己。

　　一身鹅黄绸缎长裙，腰间一块栗色黄玉，发髻间簪上翡翠嵌玉步摇，三千青丝垂落肩头，略施粉黛，美眸流盼。

　　李隅向来不在意这些，往日在李府大多一身素色长裙，极尽素雅，大方而不俗气，朴素不失雅致。

　　朝阳东升山头之上，李隅望向竹苑，宋石雍已经备好马车，等候在郡主府外，二人对视一眼，李隅匆匆上车，烧灯和麝墨一同前往，段忱也跟了上来。

　　四人于车厢内静坐，李隅用余光瞥见段忱腰间锃亮的长刀，手心不禁冒出薄薄一层冷汗，干脆掀开一侧的幕帘，不去看他。

　　“郡主可好些了？”

　　李隅眼中微微一震，回过头，轻轻“嗯”了一声。

　　“那日出行，属下应该跟在郡主身边寸步不离的，让有心之人钻了空子，那人竟敢当街行刺拦下郡主的马车！”

　　段忱越说越愤懑，神色里带着些自责，停顿片刻，又变为宽慰：“好在郡主没事，等我抓到行刺之人，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李隅的手放在膝上，不自觉地抓了抓衣角道：“不怪你，别自责。”

　　麝墨道：“段护卫，郡主遇刺落水，旧事不要再提了，日后多加上心就是了。”

　　“姑娘说的是。”

　　李隅悄摸松了口气，一路无话。

　　马车在宫门外停下，李隅下车，其他人在宫门外等候。

　　高大的城墙金碧辉煌，恢弘大气，端正耸立的宫门通向望不到尽头的大殿，连路面都泛着玉石的光泽。

　　一公公在朱门侧迎上前来，弯着腰，手里的拂尘搭在肘上，对李隅行礼道：“王妃已等候多时，郡主请跟我来。”

　　李隅跟在公公身后，穿过层层朱门长廊，转过几个弯，终于到了王妃所在的景阳宫。

　　一进门，原本嬉笑的声音停了下来，李隅上前几步，刚想要行礼，正座上之人道：“华儿不必多礼，听闻你遇刺落水，你皇叔和我都很担心。”

　　李隅抬眸看去，此人雍容华贵，一双丹凤长眼，又在众人中央，想来是慧淑王妃，便谢道：“多谢王妃挂念，我身体并无大碍。”

　　“那就好，快些入座吧，在这里不用拘礼。”一侧的妇人亦如王妃华贵，只是年纪看来轻些，想来便是嘉善夫人。

　　李隅照嘉善夫人说的入座，只听一声“切”，便闻声看去，是一穿金戴银的同龄女子，姣好的面容，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发髻间插满了朱钗，再容不下一点空缺处。

　　“你今日能来还不是沾了我的光？”

　　惠淑王妃笑道：“腴儿，不得无礼，这是你姐姐。”

　　琼腴满不在乎道：“我说的都是实话，要不然她怎么能有幸入宫，而不是守着那一块小小的封地了？”

　　琼泽用有些戏谑的口吻道：“哦？那琼腴妹妹可说一说，怎么是沾了你的光了？”

　　李隅看向说话的男子，一双粗黑浓密的眉毛，眼中旖旎着不屑，手里摇晃着盛满酒水的杯子。

　　琼腴哼笑一声道：“因为腴儿看上了太史令水澈，我想见他一面，才让母妃唤你入宫，以此为噱头，借着为你驱邪的由头让他来景阳宫。”

　　闻言，琼泽哈哈大笑起来，把酒杯狠狠扔在地上，久久不能停下。

　　嘉善夫人面露愠色：“琼泽！不得无礼，你学学琼章！”

　　琼泽笑得狰狞的脸终于回归平静，端起酒壶砸向一旁角落里的琼章，顷刻间哗啦啦乱作一团。

　　琼章默不作声地拭去袖口的酒水，把头埋得更低了，脸上一副怯怯的模样，要不是嘉善夫人提到琼章，李隅都没注意到有这一号人物。

　　这人就是三皇叔和五品侍妾的儿子，不受人待见，今日一看，才知道其中厉害。

　　嘉善夫人只是装装样子呵斥琼泽两声，便无后话了。

　　惠淑王妃问道：“哦？我竟不知腴儿倾心太史令，你早日告诉母妃便是了，又何必今日费心？”

　　“这不一样，母妃。”说完，琼腴便红了脸。

　　“照你这么说，我们今日聚在这里都是沾了妹妹的光了？哈哈哈哈哈！”琼泽愈发放肆大笑。

　　“可不是吗，想来琼华姐姐也许久没来皇宫了，一定很是念想，今日我便助你还了愿。”

　　众人皆大笑，李隅在一旁有些坐立难安，她向来不喜和人发生冲突，便什么也没说。

　　琼腴越发得意，摇头晃脑指着李隅道：“你还不谢过我？”

　　等众人笑完，大殿内回归静谧，李隅不疾不徐道：“既是这样，那我便退下了，不扰妹妹和太史令的雅兴。”

　　琼腴的脸唰的一下阴沉下来，拍案而起：“你的意思是要走？你走了，水澈来了怎么交代？”

　　“按妹妹所言，他来自然是和你相见的，倘若我看上一眼都是沾了你的光，你又何惧我的去留？难不成……”

　　“你！”

　　琼腴气急败坏，推开身前的案几，扬起袖口冲向李隅这边，衣裙勾住桌角，案上的器皿叮叮当当撞得直响。

　　眼看琼腴逼上前来，惠淑王妃呵斥道：“好了！姐妹之间什么样子！琼华，你妹妹还小不懂事，口无遮拦！琼腴，什么样子，赶紧做好了，这是皇家！”

　　“皇家”二字说的格外重音，琼泽听了哼笑一声。

　　“哥哥！我就是看不惯她，你看她什么样子，怨不得没人疼，皇爷爷心里怕是早没这个人了。”

　　“好了，上菜吧。”嘉善夫人传唤下人，止住这场口舌纷争。

　　下人上菜的功夫里，琼腴摇头晃脑地冲惠淑王妃眨眼睛，忙问道：“水澈哥哥什么时候过来啊？”

　　琼泽听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忙不迭摇头：“成什么样子，你真是鬼迷心窍了。皇爷爷他老人家信鬼神，怎么你也信了？我看那水澈，就是个招摇撞骗的人，不过他今日来也不错，我倒是要看看他是怎么做法的，这落水一事还惹上鬼祟？”

　　琼腴一双圆目漾起一番笑意：“哥哥，你一个武将，自然不懂这些。怎么，皇爷爷看中的人还能有错？”

　　琼泽道：“胡搅蛮缠，我懒得跟你说。”

　　琼腴再次望向惠淑王妃，轻声问道：“吃完饭就能过来吗？”

　　王妃叹了口气道：“好了，不要再问了，肯定会过来的，听话。”

　　听了王妃的话，琼腴满意地点点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看角落里的琼泽，又看了看李隅，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心想：决不能让琼华和水澈碰面！

　　便逮住一个上菜的下人，耳语几声。

　　李隅并没注意到琼腴的举动，只顾着案上的菜碟，想着宫廷里的菜品这样精致小巧。荷花酥、红枣羹、紫苏饮子、酱醋生螺、白炸春鹅……还有好多叫不上来名字的菜品，皆秀色可餐鲜香扑鼻。

　　“哼，怕是连见都没见过吧！”

　　李隅并不理会，见众人动筷子，自己也默默吃起来，吃到一半，一名下人上前，走到李隅身侧，低声道：“郡主，太史令在后院等您，为您测化凶为吉。”

　　李隅点点头，退了出去。

　　琼腴举起酒杯道：“母亲，女儿敬你！”众人乐在其中，并无他想。

　　李隅跟着下人来到后院，推开一间卧房，屋里没有茶几座椅，她便坐在床榻上静静等待。

　　等了一刻钟仍不见有人来，李隅站起身在卧房里踱步，想着定是太史令公务繁多一时耽搁，自己等一会儿也没什么问题。

　　突然感到脚下不稳，李隅身体摇晃，体力不支快要倒下去，她伸手扶住墙面，余光瞥见一樽香壶，上面飘出几缕白烟。

　　她踉跄着走过去，掀开壶盖，用水一捻白色粉末，心里一沉。

　　迷香。

　　她将此物踢到一边，换一只手捂住口鼻，强撑着瘫软的身子往屋外走，此刻已面色红晕，耳尖也染上绯色。

　　若不是她在李府对医药香料略懂些皮毛，否则自己被下套了也不知道，可惜为时已晚，等李隅拖着身体走到门边，指尖刚触碰到木门，整个人便倒了下去，身体烫的要烧出火星，让她忍不住褪去外衣，散散胸口的闷热。

　　“哗啦”一声，木门大开，意志凌乱中看见一个身影推门而入，又匆匆掩上门。

　　那人将瘫倒在地的李隅抱到床榻上，从她耳后点住一个穴位，轻声道：“别紧张。”

　　李隅神志清醒些，看见一个身穿藏黑色长袍的男子坐在床边，衣袂飘飘，宽大的袖口上绣着暗花祥云纹，明眸皓齿，飘逸如絮般的发间挽着一根玄色玳瑁长簪。

　　李隅道：“小心迷药。”

　　男人神色不改，突然俯下身，翻在李隅身上，一缕发丝垂下刮擦着李隅的脸颊，让她不得不侧了侧脸。

　　这一侧脸，李隅瞥见窗边闪过一个黑影，在草丛间窸窸窣窣地响动着，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那名男子伸手捧上李隅的脸，指腹在面中轻轻抚摸，道：“疼吗？”

　　此刻李隅心中已然明白三分，不过是琼腴设的把戏罢了，而此刻面前这名男子虽不认识，但也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还为她点了穴，缓解迷香的药效。

　　李隅渐渐放心下来，不料男人的指腹划过她左脸眼下的痣时，一阵刺痛，让她不禁呻吟一声，偏头一躲，木床“吱呦”一响，连那男人也错愕片刻，怀疑自己真把郡主弄疼了。

　　李隅本没有那颗痣，只是为了和琼华的外貌尽量相似，生生用染了炭色的香在脸上留下的疤痕，远远看去和痣没什么两样。

　　只是一经触碰便隐隐作痛，再加上迷香的作用，即使点了穴，这身体依旧十分敏感，轻轻一碰，痛感便夹杂着火烧一样的异样感涌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