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四记》想无

5、什么关系

　　这是初桃第一次走进这么大的府邸，也是她第一次真切地认识到，原来人跟人之间的差距，竟是如此之大。

　　她下意识地有点想退缩，想转身离开这里。

　　负责赵迟安生活起居的是张嬤嬤，她看见初桃时，并没有什么好脸色。

　　“进了这府里，你也是伺候大人的一份子，该怎么做，你自己心里掂量清楚。”

　　张嬤嬤年约五十，头上的白发只是稀稀疏疏地横插在黑发的中间，不算密集。

　　她脚步飞快地走在初桃的前面，声音却洪亮得清晰。

　　似乎她不介意让府里的所有人都知道，初桃是新入府的，来跟着伺候赵迟安的。

　　赵迟安现在在府衙处理着公事，所以府里只有下人们在。

　　见府上来了新的人，几个人年轻的下人都围在一起窃窃私语着。

　　“这府上不是够人么？怎么还进了个小姑娘？”

　　说话的是小春，站在她旁边的另外一个女子叫小花，都是经过张嬤嬤细细挑选才入的府。

　　“不知道呢，万一她跟我们不一样呢？”

　　小花看着初桃的背影，看着她走过去的方向，更加确信，她跟自己不是一样的。

　　那是赵大人的院子，她们除了日常的打扫，根本就没有机会进去！

　　初桃住的地方是赵迟安指定的，他一方面生气初桃与李铭联合起来的算计，一方面又心疼她的遭遇。

　　甚至赵迟安心里还有一个一直想升起的念头：万一初桃是被李铭胁迫的呢？她看上去分明就不是一个品行不端的姑娘。

　　于是在跟张嬷嬷说起初桃要进府的这件事之后，赵迟安还是选择将她安排在自己的院子里。

　　院子里还有一个偏房，离赵迟安的卧房不过几步路的距离。

　　赵迟安告诉自己，留初桃在身边，只是想利用她去推测李铭的动向而已。

　　实则自己心中真正的所思所想是什么，他不愿去探究。

　　时间怎过得如此之慢？从早晨离家不过两个时辰，赵迟安竟然开始期待回家时的样子。

　　堆积的公务久久塌不下去，赵迟安此时也没有心绪继续处理公务了，于是他喊手下将一些比较紧急的公文都包起来，带着回了家。

　　此时正是艳阳高照之时，回到府上时，赵迟安只感觉自己后背隐隐发热。

　　进府之时，赵迟安没有理会下人的诧异，只是淡淡应了一声之后便快步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原本想将公文都放回书房，但是不知为何，脚步就不自觉地往偏房那边走去。

　　还未走到门口，赵迟安就先听见从里面传来的尖锐女声。

　　这声音还是有点年纪的。

　　“既然你进了这府里，那就是一起伺候大人的，刚才我说的那些事情，都记住了吗？”

　　随之而来的，只是一个微弱的女声。

　　"我记住了，张嬷嬷。"

　　“行了行了，你抓紧收拾你的这些东西，待会去西院找我吧。”

　　张嬷嬷看着低垂着头的初桃，心里十分不解为何如此一个看起来无比怯懦的小姑娘便能进赵迟安身边。

　　自己照顾了他这么多年，可没见过有哪位小姐能入赵迟安的眼。

　　没想到如今，却是这么一个普通的姑娘。

　　张嬷嬷眼神不带着什么善意地又瞥了初桃一眼，随即转身准备离开。

　　刚一转身，张嬷嬷就停住了脚步。

　　“少、少爷？！你怎么这个时辰回来了？”

　　赵迟安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他缓缓踏进偏房，直视着张嬷嬷。

　　“我为何不能这个时辰回来？”

　　听到张嬷嬷的疑问的那一刻，初桃立刻就抬起了头。

　　她从进了这府里的大门，张嬷嬷的声音就一直萦绕在她身侧，她又没办法逃离。

　　心下虽然烦躁，但是初桃也知道自己只能听着。

　　这还是她第一次从张嬷嬷的声音里听到了不一样的情绪。

　　“少爷，我不是这个意思...”

　　张嬷嬷看着赵迟安正色的模样，一时间心里也有些发慌。

　　她照顾赵迟安这么多年，自然是了解他的脾性的。

　　他这人看着平淡无波，实则想计较点什么事的时候，是绝不会留情面。

　　赵迟安不说话，就只是静静地环视了一圈屋子，最后，带着点未知情绪地跟初桃对上了眼神。

　　他看着她拘谨的模样，仿佛又回到他们两个第一次见。

　　“我不是交代过将这间屋子收拾出来吗？张嬷嬷，这就是你如今给我做事的效果吗？”

　　张嬷嬷的鬓角也开始发汗，她对于赵迟安要偷偷接进府的人从一开始就看不起，自然不会去上心安排这一切。

　　“少爷，这定是小花和小春偷了懒，我这就喊她们两个再过来仔仔细细地打扫一遍！”

　　“初桃不是来当下人的，这件事我一开始便告诉过你了，张嬷嬷。”

　　“是、是。”

　　不知为何，赵迟安就是想将这句话当着初桃的面解释给她听，让她知道，张嬷嬷对她的一切行为，都不是自己授意的。

　　张嬷嬷应了之后，便连忙出了房间，生怕赵迟安还要说出什么自己的错处。

　　“赵大人。”

　　等到张嬷嬷的脚步声离他们很远之后，初桃终于上前，恭恭敬敬地给赵迟安行了个礼。

　　赵迟安知道他们的关系本就该如此生疏，但是看见初桃垂着的圆圆的脑袋时，还是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不必多礼。”

　　顿了顿，赵迟安又补充了一句：“可用过午膳？”

　　这句话刚刚问完，房间内就响起一阵细微的“咕咕”声，随后便是初桃的脸颊以飞快的速度变红。

　　一眨眼，初桃的脸已经涨得通红。

　　“未曾。”

　　赵迟安自然也听见了刚才突兀的声响，他的嘴角不自觉地往上扬了扬，语气也轻松了些许：“走吧，我让厨房给你做点吃的，这间屋子等她们打扫完你再过来收拾你的东西。”

　　赵迟安既然已经开了这个口，初桃也没理由拒绝，于是她也随着赵迟安出了房间，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

　　“刚才张嬷嬷都叮嘱了你什么？”

　　赵迟安故意放慢了脚步，为的是让初桃能跟上来，能听得见她说话。

　　“嗯，例如说，大人您的书房还有卧房我不能踏足。

　　早晨要起来照顾您洗漱更衣，您的衣物要洗三遍、你爱吃的与忌口的，诸如此类的。”

　　其实张嬷嬷说的就这么多，其他的都是在跟初桃说她跟着赵迟安已经多久多久，是除了赵迟安的乳母之外第二个跟他最亲近的下人。

　　但是初桃还是带了点坏心眼的说了句‘诸如此类’，她就是想让赵迟安知道张嬷嬷在她面前的面目是如何。

　　果不其然，在初桃说完之后，赵迟安的脚步就又停住了。

　　他微微低头看向初桃，解释道：“除了书房不能进之外，其他的一切你都不需要遵守。”

　　“你不是来给我当下人的，初桃。”

　　“那我们是什么关系？”

　　话刚说出口，初桃就后悔了。

　　这分明是一个他们两人都回答不了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