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黎佳

3、三

　　“呃，指导员你好……”眼前的突然闯出来的车让他没空再说话，只是拼命打了个弯。

　　“停车，到了。”

　　等他停下车再想说话的时候，女警已经迅速把手机拿了过去，并且毫不犹豫的把盖给合上了。

　　“指导员……刚才在说话。”

　　王磊愕然指着手机，默默看向女警，女警举着手机，也默默地看向他。不管在哪里，挂断领导的电话显然都是很不明智的举动。

　　她恍然大悟说：“哎呀！糟！”

　　……王磊只是沉默着拎着他的枪下了车，完全不愿意再考虑这个问题。

　　两人站到了一大片空地上，他擦了擦额头流下来的汗，问：“我们要干什么？”

　　女警只是简单地说：“枪呢，准备好。”随即又打开嘀嘀作响的手机说了几句，用“车祸啦车祸”五个字干脆利落地向指导员解释了刚才为什么断掉。然后关机了。

　　王磊叹口气，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他把枪端了起来，对准女警目光所注视的方向，然后稍微好心提醒了一下：“在这种地方用枪不太好吧，而且这枪也违反规定。”

　　女警满不在乎：“什么规定啊，有危险的情况下我们当然该自保。”

　　王磊问：“青天白日到底什么危险？”

　　女警玩着手指，看了他半天，终于叹口气说：“不告诉你到底什么任务是因为在你亲眼看到之前实在没办法解释。不过等你看到了呢就会彻底明白的，包括为什么我这个小小的户籍警都会有枪。”

　　王磊默默地看着她。

　　她有些不自在地扳扳手指：“待会儿嘛你可能会震惊，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还会觉得我是在耍你……所以你只要相信自己的直觉就好了，因为眼睛可能会欺骗你，但是直觉绝对不会害你。”

　　这番话说完她就沉默得像岩石，王磊再怎么问都不开口。于是郁闷下王磊只能研究起手中的枪来，虽然是刑警，他以前也没机会摸到这种85式轻冲，现在难得有机会可以捧在手里慢慢玩，郁闷之情顿时少了一半。

　　过了半分钟不到，王磊突然觉得风向渐渐变了，而且风力越来越大，已经可以吹起衣角。

　　女警说：“来了，准备好。保持警惕，注意保护我。”

　　什么来了？王磊振作起精神将子弹上膛，抬头的霎那他的下巴再一次掉了下来——一架巨大的，圆圆的，扁扁的，看起来很像块烧饼的通体雪白的东西，喷着蓝光，卷起尘土，缓缓降落在他面前的那一大片空地上——没错，简单来讲就是传说中的UFO落在他眼前了。

　　在这正常人都会掉链子的关键时刻，王磊显现了一名精英刑警所能具有的最大限度的冷静和镇定，手里的枪不断提醒他，这不是在拍电影也不是在做梦，这是真的UFO，不是整人节目——一个派出所不可能费这么多功夫整他，这飞碟可是从天上降下来的，空中管制又不是吃素的。

　　女警自然不会知道这一瞬间王磊心中转过的万千念头，她只是面带微笑，姿态优雅地整理着领带。最后整了整帽子，笑得愈发可爱的跨步上前。

　　担负着保护她责任的王磊急忙跟上，半步不落。他总算理解女警为什么要说之前那番话了，如果在亲眼看到这个大烧饼之前有人敢跟他说“哦，还有三分钟飞碟就要到了，举起你的枪！我们去迎接外星人朋友吧！”，他一定会好心打电话给120把这家伙送去精神病院接受检查，而且坚持人民警察为人民，绝不收受任何谢礼。

　　“欢迎光临地球，中国欢迎你。”

　　随着舱门慢慢打开，可爱的户籍女警站在一旁笑容可掬，用清脆的嗓音说道：“我们是五星派出所，请各位康诺星的朋友首先出示降落许可证，星联健康证，母星身份证明和境内暂住证。”

　　王磊觉得同为中国人，同说中国话，自己却像是在听天书，忍不住问：“人家听得懂你在说什么吗？”

　　女警不满地看了他一眼：“你以为翻译是吃干饭的吗？听不懂人话还来地球干什么？”

　　话音未落，就见一只微颤颤的触手从舱门伸了出来，吸盘上是一叠五颜六色的磁卡。

　　女警不知什么时候带上了透明手套，她接过来，掏出迷你小手电，一张一张照着磁卡，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印记，最后抬起头来深深看了他一眼，才笑着对舱门里面说：“多谢各位配合，手续几乎齐全，现在只差星际联盟卫生署的健康证明了，请出示健康证吧。”

　　两方都沉默了一阵。王磊听到飞碟里面外星人叽叽咕咕声音，如果他没推测错，这应该是用它们的语言在交流。

　　女警再次开口：“停靠的时限快到了，请各位迅速出示健康证明，否则我只能请各位返航。”

　　王磊咽了口唾沫，握紧了手中的枪，即使没有那个眼神他也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虽然没有对付过外星人，但是对歹徒实战经验丰富的他当然很清楚这是一个关键点，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一秒钟都不能松懈——要是有那什么健康证明早就跟刚才那堆卡一起出示了。

　　两分钟后，王磊闪身护在女警身前，心里感叹着世界真奇妙。被勒令离境的烧饼不仅没有起飞，里面的章鱼外星人还出来了两只。圆滚滚的脑袋上都套着层透明的薄膜，貌似宇宙服，乍一看起来很像章鱼烧被装在塑料袋里——它们就这样悬浮在半空中挥舞着触手。

　　“开枪！”女警在看到这两只穿着塑料袋的章鱼的第一眼就在他身后吼道，“已经感染了，打死它们！”

　　王磊没有时间犹豫，他根本没闲暇去想什么叫已经感染了，甚至都没空去想大部分人都会思考的问题：这种明显落后的地球武器对拥有高科技的外星人有效么？

　　他唯一能做的只是在听到命令的瞬间扣动扳机，因为女警吼出开枪的同时那两只章鱼也行动了，它们的数只触手同时对准他，喷出了暗紫色的黏液。

　　完全超出预料的炽烈火光刹那间穿透了散发出浓浓腥臭的黏液，穿过这层黏液的防护，王磊手中的85式冲锋枪轻易扫中了一只章鱼。凄厉的悲鸣声还震荡在耳边，那只章鱼已被彻底焚成了灰烬。另一只章鱼看到同伴的惨状，也凄凄惨惨地叫着，疯狂的舞动着触手，一边喷黏液一边迅速钻进飞碟。王磊手中的火光跟着它一直扫到正拼命想合起来舱门边。

　　“省着点！”女警在身后大声提醒他，“至少留一颗！”

　　“……”王磊嘎达嘎达扣了几下扳机，持枪扫射的姿势没变，双眼依然紧盯着飞碟，坚毅的眼神也没有任何动摇，只是脸色突然有些发青，他压低嗓门回答她，“你说的……也太晚了。”

　　一片树叶打着滚儿飘过。

　　女警听到这话只是呆了一瞬，突然问：“袋子呢？”

　　然后拔腿就向被他丢在一边的布口袋跑去，王磊大吃一惊，一把拉住她，把她拽了回来：“你干什么！”

　　“袋子！”女警满面惊慌，和之前判若两人，她腾出手来比划了几下，“枪，改过！负荷！要炸了！”

　　王磊在她说话的时候已经感觉到手上冲锋枪不同寻常的热度，他握着枪管的手已经被烫出泡来，而枪柄和枪管还在持续变热，手心逐渐有被灼烧的感觉。他抓紧最后的时间打量了下四周，最后吸了口气，下定决心，举起已经红得像血一样、正慢慢膨胀的枪，远远对准飞碟只留了一条缝的舱门扔了过去——既没有撞上电影中的防护罩，也没有遇到小说里常见的扭曲磁场，老天爷没有抛弃他们，那把破坏力极强，没有子弹也能自爆的神奇冲锋枪终于如愿滑进飞碟去了。

　　“趴下！”他拖着女警飞奔了几秒钟，然后压住她的头，趴倒在地。

　　身后，一直泛着柔和白光的美丽飞碟爆炸了。

　　对于远在万米之外的人们来说，这是一场难得一见的白日烟花。对于身在飞碟三百米之内的人来说，这标志着一场噩梦的开始。地球人王磊这时才刚刚明白了一个渺小的，微不足道的，却只有极少部分人才有机会通过实践去检验的真理——打飞碟和打飞机真的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哇。

　　火光冲天，头破血流的王磊背着昏迷不醒的户籍警，竭尽全力往回走。他需要休息，需要止血，也需要冷静下来思考——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