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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入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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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明,晓星东升,纾月安然无恙地被蔺奕骋的手下送了回去。她站在荣府大门外,眼看着马车驶远了,这才转身叩门。
门子应声开门,见是纾月喜不自禁,一迭声地唤道:“哎呀,姑娘你可总算回来了!”说罢,拔高嗓门一路冲进府中,“纾月姑娘回来了!”
纾月没多理会,自顾自地往自己房中走去,这一夜她太累了,身心俱疲,她很想倒头好好睡一觉。然而,她心里却十分明白,先不说荣昱敬,光是花弄影那关就不可能躲得过。
果不其然,还没走到小院,远远的她便瞧见了花弄影的身影,她正快步朝纾月走来,脸上焦急的神情让纾月不禁有些动容,可是想到方才在蔺奕骋那边的所闻所见,她心里又忍不住有些怨恨。
花弄影急急走到纾月面前,一把将她抱在怀中,声带哽咽道:“可算回来了,快把姐姐急死了!”
纾月被她紧紧搂住,心中却凉凉的,纠结再三,她还是忍不住讥讽道:“这一切不正是在姐姐意料之中么。”
花弄影惊讶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纾月紧紧盯着她,试图从她表情中看出些什么,然而在花弄影的眼中,她只看见了货真价实的惊讶和真真切切的忧虑。
该信她么?!
纾月脑海中浮现方才在废屋中的一幕……
蔺奕骋开出的条件容不得纾月不答应,更何况她自问根本没有资格来替荣昱敬做主。荣毓柔的死已经让一向淡定从容的他大乱了方寸,只要能查明她的死因想必更苛刻的条件他也会一口应承下来。
只是,如果这个条件是以牺牲她,牺牲他们之间的感情为代价呢?荣昱敬,你会像我如今这般犹豫吗?!
见她低头不语,蔺奕骋不紧不慢地再下一剂猛药,他将手中的密函丢在纾月面前,“好好看看吧,这就是你效忠的主子,还有血浓于水的姐妹之情。”
纾月颤抖着捡起地上的书信,难以置信地翻来覆去细细查看,最终还是死了心——那封信上根本就是一片空白!
姐姐,我的好姐姐,这就是你真正的目的吧?!用我来做诱饵,引开蔺奕骋,这样你就能毫无阻碍地去荣府当面禀报。可是,,若是你将这个打算诚实告知,你又怎知我不会配合你来演这出戏呢?!为什么非要让我陷入险境和这样两难的局面?纾月觉得自己的心好像浸入了冰水之中……
她面色苍白地瞪视面前的男人,冷笑道:“即便如此,那又怎样?!蔺公子是个明白人,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
望着她倔强森冷的表情,蔺奕骋心中一紧,一时间竟没有答上话来。略一沉吟,蔺奕骋终还是将计划全盘托出,纾月越是听下去,心里就越是冷上三分,听到最后她的心沉入了谷底……
半晌。
“若蔺公子没什么要吩咐的,不如现在就将纾月放回荣府,我一定替您把话带到。”顿了顿,纾月冷声说道:“三日之后,纾月听凭安排。”
原本以为到了古代还能闯出一片天地,谁曾想还是身不由己地做了棋子。
“妹妹……”
纾月回过神来,见花弄影正担忧地看着自己,她调整心态,正色说道:“姐姐不必担心,速带我去见公子。”
花弄影叹了口气,依言陪着她来到书房。
荣昱敬正以手撑头闭目假寐,手边的红烛早已燃尽,花弄影将烛台收起便退出了书房。
纾月拣了张椅子坐下,荣昱敬不开口,她便不吭声。
终于,还是荣昱敬长吁一口气,唤了声:“月儿……”多少的无奈,为难,多少的不舍,歉意,都饱含在这一声轻唤之中。
纾月终还是心头一软,胸口也忍不住抽痛起来,她垂下头,任凭那股酸涩从心底油然升起,接着夺眶而出。
荣昱敬来到她身边,轻轻揽她入怀,二人默默无语,相拥相依。
三日后,蔺奕骋果然依约派人来到荣府,趁着夜色将纾月接走。
三个月后,纾月以秀女的身份应召入宫,顺利地留在了兰林殿当差。
她记得蔺奕骋说过,兰林殿是当今皇后王氏甫入宫时的住处,太子蔺云叡行束发礼后,崇元皇帝便将这兰林殿赐给了他以示爱宠。太子自幼爱好丹青,皇后宠他,便命人大兴土木建了亭台楼阁、碧水玩石,又栽种了不少的奇花异草供他赏玩、作画。因而如今虽然太子宫外另有府邸,但太子每回入宫不免偶尔抽空来兰林殿走走,所以至今兰林殿依然空置,未有新人入主。
纾月在兰林殿的差事便是专门伺候这些奇花异草的,虽说比起其他人来说清闲不少,但劳动总是辛苦的,几天下来她的手便被粗糙的锄柄磨出了血泡,一到夜里便生疼生疼的难以入眠。
不过,相比身体的疼痛,纾月更着急的是一晃入宫已经一个多月了,这太子连个人影都没见着。想到这里,纾月不禁一边愤愤地拉扯身旁凤仙花的树皮,一边腹诽那个该死的太子。
正扯得兴起,忽然身后伸出一只白净修长的手掌,轻轻按住她的手。身后之人语带不悦道:“花草树木亦有灵性,为何要下手摧残它们?”
纾月吓了一跳,连忙退到几步之外,眼前站着的这个面若冠玉、清朗俊秀的男子正是太子蔺云叡。见状,她慌忙跪下,“参见太子殿下。”
“起来吧。”
太子说完便信步往林中走去,身后兰林殿管事的老太监朝她使了个眼色,纾月心下了然,于是紧随其后,跟在一旁。
林中澄湖边有间亭子是专门为太子作画而设,今日太子来得突然,文房四宝皆不及备下,老太监再三告罪便匆匆退下去准备,亭中只留下了太子随身的侍从和纾月在一旁伺候。
林木青葱,蔓藤蔽日,唯有一池碧绿的澄湖水在阳光照射下熠熠生辉。太子面湖而立,清风拂面吹乱了他的发丝,却丝毫无损他的凛然丰姿。
“纳林。”
“属下在。”
“你看这湖水,与往日有何不同?”
侍从愣住,半晌才道:“属下不知。”
太子也未理会,依然望着湖水出神,却听身后纾月吟道:“湖光山景旧曾谙,亭虚四面。清风过,一池碧水空惆怅。”
太子闻罢,反复吟诵着“一池碧水空惆怅”,竟如同痴了一般。忽而他猛然回身,纾月忙跪倒在地,“太子殿下恕罪,奴婢只是忽然有感而发,不曾想冒犯了太子殿下,请殿下恕罪。”
“你有何感?”
“奴婢看着澄湖水,忍不住想起了家乡,心下怅然。”
太子凝望着她片刻,忽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殿下,奴婢薛玉。”
“薛玉。”太子重复了一遍,正欲开口,却被匆忙而来的老太监给打断。
老太监远远望见亭中纾月跪在地上,不知发生何事,还以为她无意中得罪了太子,急得连忙赶来,不住声地告罪:“太子息怒,太子息怒,这宫女乃是刚进宫不久,还不是很懂规矩,若是冒犯太子,还望太子恕罪。”
瞧他那副焦急的模样,太子讶然,随即莞尔,伸手扶起纾月,“你莫怕,我不曾怪罪你。”
一席话,老太监与纾月面面相觑,老太监心中自然是松了口气,纾月心里却明白这第一步棋算是走对了。
“听你谈吐,似乎读过诗书,不知是哪家的千金?”
“回太子,奴婢是杜州监察御史薛元之女。”
太子拧眉疑惑道:“监察御史是六品官职,根据本朝律例,六品以上官员的女儿即便是没有选中秀女也该放回家中,为何你会留在宫中做宫女?”
纾月心下“咯噔”一跳,都说太子心思细腻,果然被荣昱敬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于是,纾月便按照荣昱敬教的解释道:“全因奴婢不懂规矩,摔坏了贵嫔娘娘心爱的玉壶,于是娘娘便留我在宫中劳作补罪。”
闻言太子微皱眉头,“竟有此事?!那你可想回家?”
纾月惊讶地抬头看他,太子温和地朝她微笑道:“你不是想念家乡么,本王与贵嫔说一声,放你回家,可好?”
纾月却摇头说道:“奴婢做了错事理当受罚,娘娘的玉壶价值连城,奴婢愿在宫中做奴役来偿还。”
“你也知贵嫔的玉壶价值连城,以你区区一个宫女的月俸要到何时才能偿清?为何不让家人代为偿还?”
“不可。奴婢虽是女流,也知一人做事一人当,怎可连累家人为我背上债务?!与玉壶相比,宫女的月俸自然是杯水车薪,然奴婢甘愿受罚,何时偿清何时出宫,即便是霜染青丝也甘之如饴。”
虽见她说得坦然,但太子仍没有放过她眼中一闪而过的茫然和惆怅,心下不禁怜悯之情大盛,加上她的谈吐不俗,太子顿生了惜才之意,怜惜之下,太子开口道:“不如本王替你偿还了债务,让你早日离开,可好?”
纾月摇头婉拒,“太子抬爱,奴婢愧不敢当。”
太子再三劝说,纾月只是不肯,对于她的这份担当和决心,太子十分欣赏,当下也不再勉强她了。
日后,太子往兰林殿来的次数越发多了起来,每每到来总是吩咐纾月陪侍一旁。
碧水长空,芳草萋萋,她研磨,他作画,便似一对神仙眷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