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绝》霁风朗月

27、惜别

　　“我想去京城。”

　　纾月说完，心中不是很有把握他会答应，他拒绝了侍月不是吗？！

　　“去京城？”荣昱敬身上温和的气息瞬间消失殆尽，冷冷的目光凝视着她。

　　纾月被他浑身上下散发出的寒意震了一下，却不得不尽所能的挺直身躯，尽量作出一副坦荡的模样，柔声回道：“是，纾月不想离开姐姐。”

　　久久，他不发一语，却忽然转身离去。

　　大门阖起，纾月长长吐出一口气，身体有些发软地倒在床上。

　　荣昱敬的反应大得出乎她的意料！这，代表了什么呢？不行，她还得再仔细斟酌斟酌，不能弄巧成拙了。想到这里，她有些懊恼，自己太过心急了，居然都忘了应该先从侍月那边打听清楚派她去京城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从刚才的对话和荣昱敬的反应看来，这件事应该是非同小可，且很机密。

　　她不应该贸贸然地就开口要求的，白白浪费了一个机会。

　　怎么会这么沉不住气呢？被他温柔的目光看着，暧昧而略带些挑逗的话语怎么就让她失去了平常心呢？不行不行，她不能再被所谓的爱情蒙蔽，男人的温柔不过是一场追逐游戏中的道具罢了，她必须冷静下来，这个世界上自己唯一能相信和依靠的人，只有自己！

　　胡思乱想了一阵，纾月听见门口传来说话声，心知是侍月和绯月回来了，于是便拉好被子，佯装睡去。

　　二人进屋，发现纾月仍在安睡，于是不再说话，各自干起手里的活计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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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晃又是两日过去，纾月病已经好了，侍月开始做起远行的准备。

　　这两天纾月一直想从侍月嘴里打听荣昱敬派她去京城的目的，但侍月自己也说不上来，她已经习惯了不问缘由的服从，公子让她去京城，她就去，为了什么原因她没问，如果公子认为她该知道的事，公子自然会说给她听，其余的她并不想知道。

　　对于侍月的“愚忠”，纾月很是扼腕，也不以为然，要不怎么说古人迂腐呢！现代人就圆滑多了，虽然奴性依然根深蒂固地存在于意识的深处，但毕竟在一个追求个性的时代，“愚忠”是被鄙视的，卖主求荣，自私自利才是保全自己的方式。

　　现在……唉，看来她只能静观其变了。

　　转眼大地银装素裹，冬寒料峭，就在一个冬日的清晨，侍月要出发去京城了。

　　一大早，一辆黑漆漆的马车早已等候在了荣府的边门外，下人是不能走正门的，这是荣府的规矩。

　　纾月、绯月帮着侍月一道将她的大小包裹塞进了车厢，车厢里铺着厚厚的垫子，旁边还有些被褥什么的，一个乌漆抹黑的柜子不起眼地立在一旁，摆设很是简单。

　　马车旁站着一个国字脸络腮胡、身材魁梧的大汉正与荣昱敬低声说着话，二人似乎早已相识，且从荣昱敬对他的态度看来此人并非车夫这么简单。

　　纾月正想不露痕迹地走近他们，听听他们说些什么，忽然听到绯月“啊”了一声。她扭过头，只见绯月正疑惑地看着那个大汉，似乎在努力回想什么，过了一会儿她果然想起来了，凑到两个姐姐面前，低声说道：“大姐，那人不就是那个‘叶大侠’吗？！”

　　见侍月有些疑惑，她转头看向纾月，却又忽然想起二姐记性不太好，只好重又提醒大姐，“他就是当初卖身时出手相救我们的叶大侠呀！”

　　侍月这才想起，却又很快记起当时自己哭着恳求小姐收留，还被这粗人推了一跤，不禁面色有些难看。偏偏绯月犹不自知，兀自对着“失忆”的纾月解释起了当时的情景。

　　“……依我看，这叶大侠肯定是公子的朋友，恐怕交往还匪浅呢，就连大小姐也叫他‘叶大哥’哦！”

　　“小妹，莫在人后言是非”，侍月打断她的叽叽喳喳，走到纾月身边，执起她的手裹在自己掌心中，暖暖的。“二妹，姐姐这一去，你要好好保重身子。身子弱就要多穿一些，多呆在屋子里，小心着了风寒。如今只有小妹一人可以照顾你，姐姐着实放心不下。”

　　伤感的语调让纾月心里也有些难受起来，她故作轻松地挣脱侍月的手，然后在雪地里跳了几下，还拉着侍月转了个圈，小脸红扑扑地漾起明朗的笑，“瞧，我精神好得很，姐姐你就放心吧！”

　　侍月笑了笑，捏捏她的小鼻子：“调皮，若是一直这么精神就更好了！”

　　那边荣昱敬谈话终于结束，他示意侍月准备出发了。一旁打理包袱的绯月见状赶紧走过来，递上一个手炉，侍月接过，笑着朝她点点头，再替她捋了捋鬓角的乱发，然后毅然地转身钻进了车厢里。

　　荣昱敬朝那大汉施礼道：“此行艰难，叶大哥多多保重。”

　　大汉跳上马车，朝荣昱敬抱拳道：“二少放心，叶某定当不负厚望。”说罢扬起手中皮鞭，车头前的两匹马早已喷着白气等得不耐烦了，听到皮鞭虚空而响，顿时迈开大步奔跑起来。

　　三人目送马车越行越远，渐渐在远处变成一个黑点后，终于消失在了视野里。

　　转身回府，荣昱敬在经过纾月身边时，几不可闻地落下一句话：“如你所愿。”

　　纾月惊讶了一下，她停住脚步，望着荣昱敬的背影有些出神。

　　这句话……难道说他同意了……还是，另有所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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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侍月走了，院子里一下子冷清了不少。绯月顶了姐姐的差，成了荣昱敬的贴身丫鬟，姐妹俩只得分开来住，如今小屋子里只剩下纾月一个人了。来了古代半年多，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冷清，她还真有些不太习惯。

　　书房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伺候，荣昱敬也没提过要再增加人手。这阵子荣昱敬非常的忙碌，每天不到晚饭后不会出现，有时甚至要到深夜才回，但他秉烛夜读的好习惯却丝毫没有改变，无论多晚回来他都要在书房里待上一会儿，这也就说明，无论多晚，纾月也必须留在书房里作陪。

　　这样倒是增加了二人单独相处的机会——纾月想道。

　　于是，她每天晚上都会变着法子地给荣昱敬做些宵夜，厨房里的丫头妈子们早已睡得死死的，自然不会有人发现她的动静。而荣昱敬则很乐意享受这些，却不再像往常那般会与她说笑亲近，这倒让纾月有些犯难了。

　　这个大少爷的脾气还不小，莫名其妙地可以生这么久的气，真是服了他了！纾月一边磨着墨，一边心里恨恨地想着，手里的劲不自觉地大了些，突然一滴调皮的墨汁飞溅了出来，好巧不巧地正落在荣昱敬写了大半的一页纸上，晕成了一滩好大的墨团。

　　她心里一惊，忙尴尬又害怕地打量荣昱敬，见他皱着眉看着被污染的纸张，她咬咬牙，心一横，跑到书案前跪在了地上。“奴婢该死，请公子责罚！”

　　半晌却不见荣昱敬回应，她又惊又怕不敢抬头，只好望着面前的一亩三分地忐忑。

　　冬夜寒冷，虽然书房厚厚的两层门帘阻挡住了寒风的入侵，加上燃着火盆，房间里头暖洋洋的好像开了暖气一样，但毕竟地上很凉，古代又没有现代科技的地暖设备，纾月才跪了一会儿就感觉到了阵阵寒意正试图钻进她的膝盖，两个膝盖很快就冰冰凉还麻了起来。完了，她可不想得关节炎啊！

　　这该死的荣昱敬，说翻脸就翻脸，男人心也是善变的！

　　她正腹诽着，忽然头顶传来荣昱敬的声音：“打算跪到明日么？”

　　什么？！她忍不住抬头看过去。只见荣昱敬正在奋笔疾书，眼睛都没抬一下，她差点以为刚才是自己幻听了，眼波一转，心里有了主意。

　　“奴婢犯了错理应受罚，若是公子说要跪到明日，纾月绝不敢有一句怨言。”苦命的古代丫鬟啊，你们的性命就是这么不值钱！所以，我一定要走出去，成为人上人，哼哼。纾月心语，但面上依然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这个表情她早已练过许多次，务必使脸部每一块肌肉都在恰当的位置上，恰如其分地表现出自己的悔意和诚意，可怜兮兮地惹人怜爱，再配上忠心耿耿地表白，铁石心肠也会软化。

　　果然，荣昱敬毕竟不是铁石心肠，更何况是对她，所以他还是心软了，叹了口气，搁下笔，起身走到纾月跟前。

　　纾月把头仰起凝望着他，眼中波光盈盈，再配合上脉脉柔情……嗯，很好，就是这样！她就这么直直地看着荣昱敬，看着他的目光从寒冰一点点地软化，终于又是一声叹息，他不仅将她从地上拉起，还顺势揽进自己怀里。

　　砰砰砰……

　　是谁的心跳如擂鼓？

　　戏假情真，靠在荣昱敬怀里，纾月真的有一刻感觉到了无比的温暖，真想一直这么依偎下去。但随即她又在心底给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唐若鸿啊唐若鸿，这点小小的温情就让你动摇了吗？！你忘了男人都很贱的，你的目的是要利用荣昱敬而不是爱上他！

　　于是，她很快收起那一点点的感动，将心墙又竖起了一层，把自己的心牢牢保护起来。

　　两人静静依偎了片刻，荣昱敬有些不舍地将她扶正，突如其来的分离使她有些冷意，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怕我？”

　　她摇摇头，眼中含着欲诉不能的情意望入他漆黑如星的双眸，不意外地在那里找到了不舍和怜惜。

　　荣昱敬，你对我动心了吗？

　　“公子对奴婢这么好，奴婢又怎么会害怕呢？”说罢她故意垂下头，语带自嫌地哽咽道：“是奴婢不知足，辜负了公子的怜爱，还惹公子生气，都是奴婢的错。公子是奴婢的天，天若要责罚，无论如何奴婢都心甘情愿的接受。只求……”她含泪望着他，力图使每一个表情都完美展现，“只求公子不要冷冷地不理会，奴婢害怕这样的公子。”

　　这套伏低做小的把戏在现代时她可是例不虚发哦，只是……他也会吃这一套么？

　　很快，她就得意地被再度拥入那个温暖的怀抱，抱得紧紧的，他的下巴还轻轻的摩挲着她光洁的额……呵呵，男人，全一样！……她脸上温婉羞怯地笑着，但心里却是嘲讽着一片冰冷。

　　忽然，一片温润火热的触感从额头传来，让她的心战抖了一下——这个古人，在吻她呢！

　　都说从男人吻女人的部位可以看得出他心里对她的感情现阶段是如何的一种状态，那么，她很高兴，他吻的是额！

　　吻额，代表了包容和宠溺，而不是占有欲。

　　如果她希望将来有一天他能真真正正爱上自己，那么，这就是一个很好的开端，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