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绝》霁风朗月

28、决裂

　　随着唐荣两家争斗的尘埃落定，闹腾了不少时日的凉城总算又平静了下来。荣家，依然是那个雄霸一方的荣家；而唐家，却已经默默消失，也许过不了多久，即便是在街头巷尾的百姓闲话中，恐怕也再不会出现“唐家”的字眼了吧！

　　胜者王，败者寇！

　　自古如此。

　　而远在京城的“那位”，最近也消停了下来，不知是不是封了王爷之后需要花费精力的事太多了，还是表面韬光养晦而暗地里谋划些别的什么，总而言之，是再也没有了行动，这让荣昱敬有些意外，也有些了然！

　　是啊，还有什么比那件事更重要的呢！太子之争，他已然输了一程，如果不想一败涂地，采取些“非常”的手段则是势在必行的了！

　　只是，荣昱敬此时此刻还没有料到，那人的“非常”手段中竟会把他，把荣家牵扯进去，甚至改变了荣家的命……一切的一切，如今都还无法预料！

　　不过这是后话，暂且不提，先来说说荣府大公子荣昱敏好了。

　　自从荣老爷回府之后，荣大公子的日子并没有如他想象中那般好过了起来，反而益发被冷落和忽视，荣老爷甚至动了“赶人”的念头，若不是二夫人哭倒，以死相逼，只怕荣大公子早已被父亲打发上路，赶到邻县的别庄去了。虽然最终有惊无险，但大公子的威信已然跌破冰点，荣府上下就连在灶头烧火、又聋又哑的阿昌都知道大公子不得宠了，可见荣昱敏的日子有多难熬了。他一方面忍受着众人在背后的议论和指指点点，另一方面则憋着一口气，比往日更加勤勉地上工、卖力，生怕一个不小心再被父亲嫌弃，打发到穷乡僻壤去自生自灭。

　　他的勤勉，荣老爷也看在眼里，但他始终不信任这个儿子，毕竟谁让他还有一个比这个出色百倍的嫡子呢！

　　于是，立荣昱敬为永安侯世子的奏折很快就顺利批复了下来（奏折甚至是在荣老爷还滞留京城时就已经写好了），除此之外，崇元皇帝还在上头用朱笔亲自加了批注，破例升荣老爷为“永安公”。父子俩一公一侯，足以显示出皇帝对荣家有多器重，换言之，荣家地位已然今非昔比了！

　　皇恩如此浩荡，荣老爷也很知趣，立马诚惶诚恐地又收拾了包袱上京谢恩去了。

　　不过，这只是摆在台面上的说法，其实老爷子有私心，想趁这个机会去看看女儿，听说自从入冬后她身体就一直不是很好，让他十分挂心。

　　送走了荣老爷，荣昱敬、荣昱敏哥俩儿又变得低头不见抬头见。自从唐家出事以后，荣昱敏打心眼儿里憎恨荣昱敬，却也忍不住见了他就发憷，又恨又怕却又无力反击之下，只得按捺下心头那把火，在自己弟弟手下做小伏低，渐渐地也不如当初父亲在时那么勤勉了。这也难怪，他本来就是做给自己老爹看的，现在正主儿不在，替代他的偏偏又是自己的对头，他能一如既往才怪呢！

　　于是，他多了不少时间可以在府里打混，顺便也重新树立树立当主子的威风，省得那群“狗眼看人低”的下人们还真以为他荣昱敏完了呢！

　　首当其冲的就是曾经眉来眼去过的纾月。这丫头，以前对自己亲亲热热的，可转眼间就攀上了荣昱敬那根高枝儿，连个正眼都不乐意瞅自己了，就从她下手好了！

　　这日，借着酒醉，荣昱敏在花园里拦下了正从上房回松院的纾月、绯月两姐妹。

　　纾月见了他就厌恶，但好歹人家还“贡献”了一张地契给自己，平时躲在松院不见也就算了，如今一时不察被他堵了个正着，这面对面的总也不能做得太绝了不是。

　　于是，她只得轻轻伏下身子，行礼道：“奴婢二人见过大公子。”

　　荣昱敏冷眼瞟了她一下，“你还记得我是大公子么？”明明是拿谱的口气，可偏偏从他嘴里说出来就走了味儿，带了些许哀怨的味道，让纾月听了心里暗暗冷笑。

　　她阻止了绯月情急之下替她分辨的意图，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回道：“大公子这话说得奴婢糊涂了，您是这府里的大公子，是奴婢们的主子，奴婢们哪儿敢怠慢您呀，您何苦拿这因头使性儿。要是有何吩咐您尽管说，若没什么吩咐的话，奴婢们就退下了。”

　　语气里的不屑、不耐，即便是荣昱敏灌了几杯烈酒、神志略有些不清也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当下不禁恼怒起来，借着酒劲一伸手擒住佳人的玉腕，使了股蛮劲，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拖了就走。

　　他的反应自是在纾月的意料之中，况且她说那番话本来就是想激怒他的，免得他醉醺醺不知轻重地在绯月面前说错了话，让她察觉了什么就不好了。最好是激怒他，让他气急之下带自己离开，找个没人的地方把话说说清楚，她早就不想再跟眼前之人不清不楚的纠缠下去，万一要是被荣昱敬发现她行为不检，要想再得到他的信任就难了！

　　眼见他果然如自己所愿般的被激怒，伸手拖走自己，纾月心里正暗自高兴呢，谁料半路却杀出个程咬金，原来纾月的如意算盘打得再响，却偏偏漏算了绯月！

　　只见身旁人影轻摇，绯月已大步闪身而出，飞快地挡在荣昱敏身前，“噗通”一声跪下，不住地磕头替纾月求饶：“大公子请息怒！大公子请息怒！……”

　　“滚！”荣昱敏牛目瞪足，猛然拔腿将她踹倒在地。

　　绯月顾不上疼，一骨碌爬起来继续扯住荣昱敏的衣摆，兀自苦苦哀求，荣昱敏却不耐烦地一把推开她，然后扯着纾月转身离去。

　　趁着荣昱敏没注意的当儿，纾月赶紧对绯月眨眨眼，无声地比着口型——“放心！”

　　绯月愣了一下，很快明白过来，心中纵有万般担忧，却也只好眼睁睁地看着纾月跟着荣昱敏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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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亭台水榭，树影婆娑，本来曼妙的景致却因为冬日的寒冷而显得萧瑟，更别提此刻站在水榭边的一男一女，一脸冰霜更胜这寒冬数分。

　　“说话呀，哑了？聋了？”荣昱敏寒着一张脸朝纾月低吼。

　　纾月则闲闲地翻翻眼皮，语气中的冷漠疏离显而易见，“无话可说。”

　　如此一来荣昱敏火气更甚，忍不住扬起一只手掌，骂道：“你这贱人，当初好时刻意接近，如今攀上高枝儿了就翻脸不认，好不知羞耻！”手掌在冰冷的空气中停滞了半晌，终还是没舍得扫在那张俏丽的玉颜上，反手一掌狠狠打在身旁树干上，震落了几片落叶。

　　纾月不以为然地轻哼一声，冷道：“那又如何？我本就是二少的人。”

　　“你……”荣昱敏俊脸气得变形，咬牙切齿狠狠逼近，“当初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我与旁人不同，让我做大丈夫，教我谋划自家的产业，若非如此，我又怎会上唐慕白那厮的当，白白的损失大笔银子，让老头子失望不说，还被荣昱敬趁虚而入！而今你却对我冷漠至此，屡屡避而不见，只知对荣昱敬巧笑倩兮，我怎能甘心？他荣昱敬只不过是个后来者，你……”

　　“后来者居上这句话想必大公子不会没有听过吧？！”纾月冷冷地打断他的忿忿不平，说道：“再说了，我只是让你要为自己多考虑，多谋划，这也有错？！那个教你上当，糊里糊涂钻了圈套的人又不是我！”

　　“若非你步步紧逼，我如何会性急之下反而被那小人诱惑，骗去签了那契约？”

　　“荣大公子，您可千万别抬举我！所谓事在人为，您自己个儿犯下的错凭什么推到我一个区区弱女子的头上，笑话！”纾月冷笑出声，“你说我步步紧逼？那你倒说说我是逼你和牛老三签约呢，还是逼你和唐慕白勾结了？分明是你自己目光短浅，被一点蝇头小利蒙蔽了双眼，自投罗网，又中了唐慕白的美人计，如今这帐莫非都要一一算在我身上？依我看，老爷子看不上你是应该的，同样的圈套，换成二少你看他钻不钻。”

　　一席话听得荣昱敏眼睛都眯起来了，目光凶恶得几乎想把面前口齿犀利且丝毫不留情面地数落他的女人给一口吞下，“连你也瞧不起我，觉得我不如荣昱敬？”

　　“他惊才绝艳，你如何能比？”

　　荣昱敏只觉得胸腹之间一团熊熊怒火越发炽热，烧得他头也昏，目也赤，他瞪大布满血丝的眼睛，带着一丝绝望地看着纾月，嘴唇颤抖半晌，终断断续续吐出几个字：“我问你，你心里可曾对我动心过？”

　　纾月望着他，眼神中一丝怜悯瞬间闪过，紧接着浮上的却满满都是厌恶之情，她斩钉截铁地一字一字缓缓吐出：“不曾。”

　　两人之间最后一层温情的薄纱也被毫不留情地扯破了，荣昱敏顿觉得天崩地裂，他头晕目眩地意识到原来曾经的过往只是一场自己一个人的梦幻泡影，如今，梦终于要醒了！

　　心中苍凉，如死灰！

　　见他一脸呆滞地尚未从震惊中清醒，纾月不耐地转身离去……

　　刚走出没多远，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风声，不等她回头细看，一个身影已然将她扑倒在地。

　　是荣昱敏！

　　他回过神来发现那个无情无义的女人居然毫不留情地径自离开，终是心灰意冷，转而任凭一团怒火主宰了自己的思想，愤愤然冲上前去一把将她压在身下，大手准确无误地欺上白嫩细滑的颈子，猛地捏紧，直扼得纾月眼冒金星，呼吸困难……

　　难道前世的那种痛苦又要再经历一次吗？不同的是，上次幸而还有泽宇陪在身旁，而这一次，只有她一个人！

　　恍惚之间一个念头像是猛地被人塞进了她的思想一般油然而生——不行，我不能就这么死了！老天好不容易让我重生一次，我不要放弃这个机会！

　　于是她奋力且下意识地挥舞着自己的双臂，忽然传来一声闷哼，颈上的压力立即得到纾缓……死里逃生？脑子里念头刚闪过，就感觉身上忽地一沉——似乎是荣昱敏压在了她身上。

　　大口大口地呼吸了一会儿新鲜空气之后，她才得以费力地睁开双眸，向着凝神望去，发现倒在自己身上的不是别人，正是差点要了自己性命的荣昱敏。再转眼看自己的手上，居然不知何时捡了块大石，而她刚才的无意识地胡乱挥舞时居然就好巧不巧地砸在了荣昱敏的太阳穴上，如今他人已经昏死过去。

　　纾月颤抖着探手到他唇边一触，松了口气——幸好，还有呼吸！

　　她赶紧起身，第一件事便是四下仔细检视了一番。这边是当初他们再三观察后才选定的幽会之处，好在是花树繁多，又是在幽径深处，平日里就很少有人来，更别说如今天寒地冻，更加不可能会有人跑到这个冷清的地方来了，刚才一幕想必是没有人看见的。

　　她想了想，拿定了主意，便费力地将荣昱敏的身体移到了一旁的大石后藏好，接着再仔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裙，在确认一切完全后她施施然走出花园，回到了松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