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以后》终失禅骨

5、005

　　我知道她此刻心情不好，不过我并不打算理会她。
　　两人安静了许久，依旧是我自顾自审看文件，她抱着枕头坐在床上发呆。
　　过了很久很久，她突然开口说道：“非晚，之前，有人约我出去玩。”
　　“嗯。”我象征性地应了一声。
　　“我可以去吗？”她又问。
　　没想到她这么主动提出想要出去，我倒是有些惊讶，不过略微思考之后，只是回答道：“若是身份正当人品可以，自然没有什么问题。”
　　听了我的话，她却只是意义不明地回了一声：“这样啊。”
　　听不出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到了次日下午，果然有人来接。我随意看了一眼，是龙企的小开。这人我见过几次，人品一般，但至少不是花花公子。而且他家的公司与我的还要差上一截，应该不会对我保护下的人怎么样。
　　于是我不再阻拦。
　　玉环也不是白痴，起码的自我保护她其实都会。
　　难得一个周末的下午在没有人打扰的情况下度过，我却反而觉得房间里有些冷冷清清起来。或许，是因为这一切都已经成为习惯了吧。
　　她回来得很早，看见了我坐在厅里，立即去换了衣服，又像小猫一样蜷了上来。我不晓得哪根筋不对，一时间竟然伸出手去蹂躏她的头发。
　　然后自己楞住。
　　她却只是笑笑，并没有什么反应。
　　第二天她还是出去。然后是第三天，第四天，出了回来时间越来越晚以外，陪伴的人身份也越来越杂。
　　有一日来找她的圈内一个有名的花花公子。我皱紧眉头，对她说：“这人名声不好，我希望你拒绝他。”
　　我的语气并不是很好，可是她却没有生气，只是乖巧一如既往，笑说好，走出门去婉言拒绝了那人的邀请。
　　可是次日照样有别人来邀约。我想她或许根本不在乎对方是谁，她只是喜爱这样的邀约，与人无关。传闻中的杨玉环，本来就该是这样的人才对。
　　我与羽坛说起这件事，他微笑道：“这有什么不好？”
　　若她找到一个愿意供奉她的男人。非晚，你也可以借机脱身。
　　不，他不懂。我与她相处那么久，虽然她有时痴傻有时脱线，但我与她已有感情。
　　即使是养宠物，一个多月之后也有许多人不舍得丢，何况她是这么脆弱这么依赖人的一个女子。
　　我不希望她不幸。
　　羽坛不以为然，可是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我想我的确是同情心泛滥。
　　然后羽坛又对我说道：“非晚，最近有人向我问起你。”
　　我沉下了脸色：“有人问起我？”
　　他神情凝重：“我想你应该知道是什么人。他们很有可能不久以后就会自己来找你，所以我先提醒你一下，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我的确知道是谁。
　　可是我不会屈服，即使他们死缠烂打。
　　是谁说在伤口好了以后，就可以学着去原谅？我是这样自私的女人，做不到心胸宽广。
　　然后有一天晚上，她突然告诉我：“非晚，有人......要我嫁给他。”
　　我没想到她会这么快这样告诉我，于是有了一瞬间的凝滞。
　　她又问：“非晚，我要怎么回答他？”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问我这样的问题。我不是她的母亲，即使我是，也不能为她决定些什么。于是我回答：“这应该由你自己决定才最好。”
　　她听了我的回答，微微一笑，什么也没说，走出房间。
　　远远可以听见她把房门关得震天响。
　　她让我想起我的母亲。
　　我上一次去看她，她坐在医院的庭园里，她认不出我，也不记得自己有过一个女儿，可是她问我知不知道某个男人。她说她曾经年轻，被许多人追求，他们送她鲜花宝石首饰，她曾经很浪漫。
　　我听她说，可是她从来不曾发现那些日子已经过去。
　　她不记得自己有过一个女儿，那不是让她幸福的记忆所以她选择遗忘。可是我一刻都不能放弃她。
　　我希望她幸福。
　　她看上去很幸福。那些回忆就是她的幸福。她的少女时代，带给她虚幻的幸福。
　　玉环也是。
　　我知道她曾受到伤害，知道她不安，可是我也知道，能令她幸福的或许只有这种方式。
　　如果这样让她快乐，那么我尊重她的选择。
　　我从来没有放纵过，也不喜欢，可是我知道有许多人只有放纵才能获得快乐。
　　我曾庆幸自己不是这样的人。

　　玉环拒绝了那人的求婚，可是她照样夜夜出去，回来的只有越来越晚。
　　那天下午她一如往常出了门，我却难得休息在家，刚打开一瓶红酒，就传来叮叮的门铃声。
　　我打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男人。
　　一个漂亮的男人，黑色长发，清爽的休闲服，五官精致优雅，令人意外的熟悉。
　　我记得，在我还很小很小，小到几乎不知道什么是不幸的时候，邻里住了一个很漂亮的男孩子。我们长得有些相似，感情也很好，一起出门时，总是被人误认为兄妹。
　　我们都没有父亲，却都有一个漂亮的喜欢和男人来往的母亲。当彼此的妈妈都不在家的时候，我们就两个人一起玩。那时我们很相亲相爱，误以为彼此是同类。
　　我的异母哥哥，在他背叛我以前，我们曾经感情很好的朋友。
　　我打开门，那个男人站在门外。
　　他年轻漂亮一如既往，似乎岁月完全不曾在他脸上留下痕迹。
　　“非晚。”他轻声微笑叫道。
　　我立刻便想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