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以后》终失禅骨

13、013

　　就好像是一场梦境一样。
　　我醒来的时候整个脑子混浊而混乱，既不知道自己在何方，也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情。
　　花了好久时间，才认出这是某一家医院的病房。房间里没有人，只有我如同一根木头一般树在那里。
　　一时之间不禁暗自庆幸，想来是我之前的警告起了些作用，那些□□人士竟没有把我当场灭口。
　　这种时候自然是不必指望有人守在旁边等我醒来了。不过我还是有些担忧是否仍然遭到监视。
　　自窗口望出去，这是一家极大的医院，楼下人群稀稀疏疏，但却也不少。只是为了安全起见，我并没有按铃呼叫护士，而是先观察了一下环境。
　　我在床头发现自己的衣服还有皮包。衣服很干净，也没有沾上什么血。皮包里大部分的东西都还在，只是现金少了一大部分。我略一思索，便猜测大约是被人拿去付了医药费。
　　医院的门是不上锁的，所以我多少有些心惊胆跳。不过在开门确认了一下四下无人之后，我仍是动作利索地换下了病号服，然后推开门，打算结账离开。
　　却不料刚拿起包，就听到有人开口说道：“我说非晚，你也不用这样无视我吧？”
　　这声音这样熟悉，我讶异地回过头去，却见到风艾絮一脸灿烂笑容坐在窗台上，手里抓着一只咬了一半的苹果看着我。
　　真是怪了，她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我方才自窗台往外张望的时候，明明就没有看到任何人的。
　　虽然心里疑问万分，但该有的礼节我依旧没有忘记，于是微笑回答：“抱歉，一时没有注意到风小姐你在这里，我失礼了。”
　　“失礼倒不会。”她啃完最后一口苹果，嗖地一声准确无比地把那小小果核扔进病房另一边的垃圾桶里面，然后拍拍手站了起来，说道，“倒是你还欠我一次救命之恩呢，你打算如何报答啊？”
　　这丫头倒是大方。我稍稍思考，大概就明了事情经过，于是笑答：“那么风小姐希望我如何报答？只要非晚做得到的，一定为风小姐达成。”
　　风艾絮的眼神明亮透彻，神情却多少有些古灵精怪，半晌问道：“你什么时候会上海？”
　　我答道：“明天或后天吧。我家里还有人在等我呢。”
　　“是情人？”她的眼睛突然灼灼发亮，逼近说道。
　　“情人这个词太不稳定而且没有安全感，我更愿意选择亲人这个说法。还有，等我的人是个女人。”
　　“哦。”风艾絮吐了吐舌头，“既然这样，你就多留几天吧。”
　　“我想这样不好。”我不紧不慢但是态度坚定地回答。
　　风艾絮抱胸说道：“你不是说过要在力所能及范围内报答我救命之恩吗？这就是我选择的报答方式。”
　　我回答道：“风小姐救我一次，所以我非常愿意报答风小姐，也希望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上风小姐一些忙。但是我并不认为多留几天能帮上风小姐什么忙。”
　　我把自己的立场表明得清楚明白。她沉吟半晌，回答：“我知道了。如果我下次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我会打你电话。”

　　接下来的事情就极为简单。
　　我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了东西，如同逃命一般逃离这个几乎留下了我的性命的城市。我生来第一次觉得自己是这么脆弱。
　　脆弱而且无奈。
　　匆匆去赶飞机，然后飞走。踏上上海机场的地面的时候，我的心情终于平静下来。虽然这个城市的机场服务依旧是我所见过最糟糕的，机场人员仍旧是我所见过最没有职业道德的。
　　却终究，是安心了。
　　因为回来得匆忙，我连羽坛都没来得及通知。幸好行李不算多，我让人拖上几步，也就乘上出租，回家了。
　　我开锁进门的时候，屋里很安静。玉环抱着一只枕头，躺在沙发上就那样睡着了，没有表情的安详睡脸更显得纯洁而且无辜。
　　我用手指划过她白皙柔滑的脸庞，想着：怎么这世上就会有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呢？
　　美丽得……让人无法忽视。
　　我把箱子放在一边，在沙发下坐了下来，有些恍惚地望下门口那面人身大小的落地穿衣镜。
　　镜子里映出的是一个美丽的女子，现代，冷静，优雅，带着浓重的都市气息，以及浅而淡却仿佛是自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冷漠。那种冷漠，源自对于这残酷世界的深刻认识，大约，一辈子都不会改变了。
　　我从小就挺漂亮的，我不会贬低自己的相貌，也对之充满自信。虽然不是像玉环或风艾絮那种，恍惚间仿若可以多人魂魄的美。
　　可是，似乎从来没有男孩子喜欢过我。
　　任何一点点一丝丝的爱情故事都没有过。偶尔有过的男女之间的往来，也是苍白而无力的，而且仿佛注定永远都会以失败为结局。仿佛这世界上，除了那个已经把过去二十多年的记忆与我的存在一同忘记掉的母亲，就再也没有人爱过我了。
　　突然觉得自己好悲惨。
　　正在胡思乱想呢，耳边突然传来一阵低声的呢喃声，然后突然有一双手自背后环住了我的肩膀。
　　“非晚——”
　　她还穿着一身睡衣，却是很干脆地自沙发上扑了下来，丝毫也不留余力地压在了我的身上，柔美华丽的黑发垂了下来，让我自前日起就变得异常脆弱的心脏狠狠跳动了一下。
　　当然，连同那在迅雷不及掩耳的瞬间突然惨遭酷刑的四肢。
　　她抱紧了我，双手环过我的脖子，眼泪一直掉在我的颈项和肩上，话里却带着喜悦：“你回来了！你回来了！”
　　我本来想说，我出去还不到一周，你根本不需要这么激动。可是在话要出口的那一瞬间，却突然说不出来了。我亦哽咽起来：“是，我回来了。”
　　然后，那么多年都没有掉下的眼泪，突然就那么毫不征兆地，连珠线一般地，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