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色》猫浮

7、三 变（上）

　　三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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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信相寺住持济方大师回寺。
　　随同他回来的，还有一个年轻男子。

　　济方大师并不是非常年老，却有着比年龄衰老许多的容颜。
　　信相寺常年香火凋零，寺中只有他和拾慧拾眸两个弟子，但经书法器，却有许多前朝遗物，维持起来很是耗费金钱，因此济方和尚一年倒有大半时候四处化缘，反而无暇呆在庙里参禅。
　　何梦色觉得济方很有趣。
　　据说多年前，先皇慕他的法名，特意派了地方官来请他入京，但他不去。
　　他说，修行在民间。
　　这种重视自身修为而漠视当朝权威的做法，深深触怒了先皇，信相寺也从此一蹶不振。
　　但何梦色左看右看，也看不出济方到底在修行什么。
　　这满面愁容的老和尚，如果不在外头化缘，在寺里经常做的事情是，看鱼，吃饭。
　　看寺中池塘里那一日比一日消瘦的锦鲤。
　　吃拾慧一日三餐做的谈不上好吃也谈不上难吃的米饭。
　　不见他念经，也不见他参禅。
　　总之，济方是个怪人。

　　现在这个怪人带了个人回来。
　　他带回来的是个贵介公子。
　　这公子大约二十七八模样，生得轩眉星目，十分俊朗，而且似乎十分明白自己的俊朗与尊贵。
　　他身着金丝滚银边的外衣，围了一条黑貂围脖。拾慧是个实诚人，一见那围脖上皮毛丰厚的样子，连忙念佛，为那可怜的貂儿超度。
　　这公子一进得寺庙，先四下打量一遭，回首就对济方笑道：“好一个破庙。”
　　这话虽然写实，却几近无礼。
　　济方也不以为意的，就答：“何止破，而且败。”
　　公子听了，就笑一笑说：“要让它不破不败，倒也容易。”
　　济方念一声佛：“阿弥陀佛，随他破去，何必介意。”
　　公子听了，向着济方斜了斜眼，挑一挑眉。他眉边右眼角上面，生了一颗红痣，这一挑眉一斜眼间，十分的邪气，和他的贵气很不相称，却好看得惊煞人。
　　“哦？那我若拆了这庙，老和尚想必也不会介意？”
　　何梦色惊了一惊。看这公子和济方和尚一起回来，本以为他是禅友或是施主，但这口气，却明明是上门挑衅来的。
　　他下意识将卢儿护在身后，卢儿却十分好奇，自他胁下伸出个脑袋，眼珠转呀转的看个不停。
　　何梦色忽然觉得那公子有些面熟。
　　他想着，游目四顾，却见平日里天塌下来也一副懒洋洋样子的拾眸，脸上变了色。
　　一般而言，“变脸色”只是形容人表情的改变，可是拾眸现在一张脸，却真的变色了。
　　原本粉中透红的脸，现在煞白如雪。
　　他向梦色打个手势，脚步一点点向后移着，到了廊边，一躬身子闪进阴影里，竟是一溜烟跑了。
　　何梦色伸指拧一拧眉心。
　　拾眸慌张什么？
　　莫非在寺外惹了什么是非，人家寻上门来了？
　　不论如何，应该和他何梦色没有关系。
　　就在拾眸一溜烟跑进长廊的当儿，那贵介公子忽然抬目。
　　抬得又疾又狠。
　　目光直刺着拾眸消失在长廊深处的背影。
　　这狠戾目光只闪了一瞬，就收了回来。除了何梦色以外，别人似乎都没有注意到。
　　梦色一阵不寒而栗。
　　他伸手拢在卢儿肩膀上，低声说：“卢儿，我们回去。”那公子却看向他，轻笑：“噢，你们寺中怎么还养着小孩儿？济方，莫不是你生的？”
　　济方听到这话，一时也觉尴尬，抬头向何梦色这边看来，一下子就看到了卢儿。
　　卢儿半个身子被梦色遮着，正露出大半脑袋，对着他扮鬼脸吐舌头。
　　那公子脸上已有不悦之色。
　　梦色连忙遮住卢儿。
　　公子这才向他看来。两人四目相对，忽而都生起一种奇异感觉。

　　梦色看着这公子，只觉他气质高华，偏偏眉目之间，一股邪艳之气，虽然掩藏得极好，却还是带了点煞。
　　很少有人同时兼具两种气质，而这两者又全不相容的。
　　而那公子看着梦色时，夕阳笼在薄霭里，那金红色云霞正好在梦色的身后，因色泽过艳，反而让人忽略了眼前的人。
　　及等到看清楚时，又觉这书生有种意外的清透与干净，近乎无色，却让人心底安宁。这一身素衣的书生，反而比他背后云霞更抢去这公子眼光。
　　这公子心底一跳，有嗜血的兽，悄悄一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