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色》猫浮

8、三 变（中）

　　济方在旁边看着二人，忽然低头念佛。
　　“阿弥陀佛，李檀越，时候不早了，您是在寺中住一宿，还是——”
　　原来这公子姓李。
　　他转目看向济方，微微一笑：“老和尚，急什么？”
　　目光一错开，何梦色忽然觉得一阵轻松。
　　他都不知这轻松感觉从何而来，只是一见这李姓公子，就是一个煞。
　　煞在他命里，不知远近。
　　卢儿的手悄悄拉他衣襟。
　　何梦色连忙一推卢儿，带着他从长廊溜回后院去。
　　一路上，卢儿喋喋不休：“梦色梦色，那家伙是什么，怎么这么神气？”
　　何梦色也不知这李公子是什么人。李姓本是国姓，天下姓李的人何其多，但是梦色的家族在这附近州县都算是一等一的大家族了，他却从未看过、听说过这等人物。
　　“不要多想了。”何梦色推一推卢儿的肩，“回去教你读书。”
　　卢儿听了，在路上就闹起来：“不要不要！我都吃了那么多书了，还用得着念吗？”
　　何梦色苦笑。
　　讨厌念书这一点，似乎无论是人还是妖都一样。

　　那公子却凝目看着他们走。
　　微微含笑。
　　“老和尚，你养了个不错的人。”
　　语意轻佻。
　　“阿弥陀佛，那是扬州大户人家，许家的第三子。”济方一声佛号，欲言又止。
　　公子转眼，斜睨着他，漆黑的眼珠带点透亮的水色，凝在眼角，一段风情：
　　“许黎之子？”
　　济方点头。
　　“有点意思。”
　　公子负手，自顾自走到水潭边，低头看水色天光，一潭的萍影。
　　“听说我幼年时，多得你照顾。”
　　济方默默摇头。
　　公子回眸，浅浅一笑：“我不记得了。那时年纪小。不记得的事，对我没有意义。”
　　济方默然。
　　“所以，若你认为我会眷顾旧恩，放你们一马，你就错了。”公子伸指，以上齿轻轻咬噬，忽然自言自语似的说，“我这般提醒你，似乎已经是眷顾旧恩。”
　　水潭的另一边，有鸡蛋般大小的雏鸟轻轻地鸣。
　　“当年事，老衲救护你，是慈悲心。”济方垂目，“今日事，也是慈悲心。”
　　公子猛然抬目。
　　目光犀利，迎着霞光，一抹艳色。
　　“老和尚，你又要救鹰，又要救兔，若他们中只能存一个，你的慈悲心，怕是会把他们都害死！”
　　济方猛然抬眼，张口结舌，半晌，才低头，颂了一声佛号。
　　“虽然如此，我还是要救。”
　　公子以手指摩挲下唇的齿痕，若有所思。
　　“我已经提醒过你了。”他说着，忽然笑起来。
　　他围紧了脖子上那条锦貂的围脖，一转身，悠悠然踱了出去。
　　济方看向水潭。霞光正在水里鲜艳着，血一样的色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