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色》猫浮

6、人间（下）

　　何梦色的思绪，在遥久的回忆里转了一圈又回来，看到卢儿正眼巴巴地望着他。
　　他失笑，将观音像又塞回衣服里，拿来一条棉巾，将卢儿全身上下都擦干净了。
　　卢儿身上十分白净，凑近了，还有些隐约香气。
　　似乎是佛坛香。
　　何梦色忍不住闻了一闻。卢儿顺势伸手，再自然不过地抱着他的头颈，嘴巴凑过来在梦色脸颊上亲了亲，“吧嗒”有声。
　　何梦色一惊，觉得脸颊上一片湿热，伸手一抹，却是卢儿的口水，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卢儿却又吧嗒吧嗒连亲几下，忽然冒出一句：“做人真好。”
　　何梦色抬眼：“为什么？”
　　卢儿似乎有撇嘴和扳手指的习惯动作，此刻又扳起手指：“哪，能走，能说话，能哭能笑，饭也好吃，洗澡也好舒服。”
　　扳完五根指头，他抬头看着梦色，郑重地说：“做人真好。”
　　何梦色失笑，心内却有一丝酸楚。
　　卢儿还不知道人心险恶，世道艰难。
　　卢儿又张嘴打个呵欠。
　　“做人还有一点好。”何梦色走向床铺，“睡一觉，烦恼全消。”
　　卢儿的困意说来就来，何梦色给他铺床的时候，他已经沉沉睡去。
　　只有一只手，还牢牢抓着梦色的衣襟不放。
　　似恋慕母鸭的小鸭子。
　　何梦色幼时听街坊说过，小鸭子第一眼见到的会动的东西，就会把那东西当作母亲，从此以往，一心一意，跟着对方。
　　因此每年庙会，很多农人挑了担子，放很多刚出生的小鸭子去卖。小孩子买一两只回家，过几天，睁了眼，摇摇摆摆，全副信任地跟着这小孩子走。
　　小孩子却是没耐心的，经常没多久就觉得无趣，一脚踩死的也有，几下子玩死的也有，养肥了宰来吃的也有。
　　何梦色觉得心痛。
　　卢儿如初生的小鸭仔，第一眼见到的就是他。
　　他在卢儿身边躺下来，看着卢儿那睡梦中随着呼吸颤动的长长睫毛，心内暗暗想着，无论明天怎么样，他总是要好好保护这孩子。
　　他，做得到么？
　　他想着，伸手环抱住孩子，困意上涌，也沉沉睡去。
　　胸口，卢儿的呼吸暖融融的，一直在温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