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色》猫浮

2、一 惊梦（上）

　　“什么，被吃了？”
　　“是啊！”小沙弥愁眉苦脸地抖一抖手上的经书，只差没有哭出来，“好好一本楞严经，被咬得千疮百孔！”
　　梦色接过经书，看了一看，“呀”了一声：“这是北魏的石刻版，整个金陵，也就只有两本，一本在我们这儿，一本在何园。”
　　那名唤拾慧的小和尚，一听之下，当真“哗”一声哭了起来。
　　梦色立刻手忙脚乱。
　　“你别哭，所谓经书也只不过是一堆纸，重要的是书中内容，而不是书籍本身，弄坏了就弄坏了，所谓空不异色，色不异空……这个这个，你不要伤心……”
　　门口忽而传来一声轻笑。
　　梦色抬头，就看见寺中另一个僧人，年龄比拾慧稍长一点的拾眸正靠在门框上。那声带着讥讽的轻笑，就是他发出的。
　　拾眸斜睨哭着的师弟一眼：“你以为他是为这个哭，他只不过怕师傅回来责罚他！”
　　梦色瞪他一眼。
　　拾眸作为一个僧人，举止过于轻佻，言辞过于刻薄，甚至那张脸，也艳丽得不像个僧人，甚至不像个男人。
　　“许居士……”拾慧抽噎着说。
　　“我姓何。”梦色略有些厌倦。
　　拾慧有些愣头愣脑地看着他，张大了嘴巴。梦色是城中有名的大户人家许家的三子，因身体不好寄居在庙里，抄经度日。他为什么说自己姓何？
　　梦色心底是极犟的。
　　母亲已殁，自己也被迁到寺庙中，他觉得自己与许家再无关系。
　　他姓何，不姓许。
　　虽然佛经处处让人不要生执着心，可是若无执着，谁需要一心向佛？
　　拾眸又懒洋洋笑：“看拾慧哭得这么厉害，梦色你不如陪他去藏经阁看个仔细，看看到底是什么老鼠虫蚁，山精木魈的，这么爱吃书！”

　　拾慧这下止住了哭，一双泪蒙蒙眼睛看向何梦色，满是感激。
　　梦色只好苦笑。
　　这里的住持近日去了扬州府一带办事，寺中只剩下他们三个，倒是他最大些。
　　拾眸慵懒狡诈，杂事都交给师弟拾慧，拾慧又是个直愣愣的性子。
　　“好吧，我去看看。”

　　说是藏经阁，其实只是一栋二层木楼。
　　信相寺地处偏僻，香火稀少，也就没有资金修缮屋宇。这木楼还是前朝北魏年间建造，此刻板壁斑驳，陈旧不堪，在月色下很有一种苍凉寂寞的感觉。
　　那寂寞姿态让何梦色心中暗暗一动。
　　他以为那是禅机。
　　他一伸手，推开了那两扇木门，向里面张了一张。
　　一楼的木板地上有些积尘，灰尘上清晰地印出两道鞋印子，正是拾慧留下的。
　　月光自窗棂那儿照进来，映得地上一片白茫茫。何梦色回头便对拾慧笑着说：“你看，什么都没有。”
　　就在这时，他听到“哗”的一声。
　　何梦色以为自己听错，因为四周极安静，只有一两声的虫鸣，和这忽然的声音毫不协调。但他立刻看到拾慧的脸色变得惨白，双眼睁得大大的，嘴巴也张开了，“啊啊”作响。
　　他猛地一回头，就看到了香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