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晋江独发 ...
-
车里坐着的定然是陆家二郎无疑了,因为陆家人除了老太爷同老太太还留在东河镇,其他人全都在京城住着,陆二郎是因为母亲早逝,所以才留在东河镇被老太太看顾长大。
如今陆二郎正在京城里最有名气的瀚墨书院读书,这应当是要返回书院去呢。
实际上那日不光是落水的玉姝衣裳湿透了,救人的陆二郎衣裳也一样湿透,这陆二郎是斯文人,不像码头上那些力夫,热天光着个膀子就出来上工了,人家就算再热的天出门,衣裳也都穿得干干净净、体体面面,就连脖子都不带露的,救玉姝时他是先脱了一件外裳才跳下水,上来时里衣被打湿,我滴个乖乖嘞——
真瞧不出来,结实得很嘞,人家只用一只胳膊就把玉姝那丫头拖上岸了,跟沈从举那手无缚鸡之力的酸秀才一点都不一样。
细想想,这也难怪,陆家可是顿顿吃肉的大户人家,陆二郎的四叔在京城里开着大药材铺子,那人参、鹿茸、灵芝的大补之物还不是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啧啧啧,有些事情不好说出口,但成了亲有阅历的女子都心知肚明,
陆二郎一出现,一车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全都看向了玉姝,莫名就觉得这俩人被人传也不是没有道理,但凡救人的不是他陆二,掉河里的不是眼前的沈二,都没啥好议论。
玉姝不像这些人没见过世面,小小的一个陆二郎就激动成这样,但改正的名还得正,不管其他人如何想,作为绯闻主角,她得有自己明确的态度。
玉姝很是淡定地一笑,道:“这世间有多少男子仗着自己对女子有救命之恩,就巴不得人家以身相报,好似这世间报恩的方式就只这一种。”
众人:“???”
这话听着咋这么别扭,这明明该是陆二郎的词儿。
话音一转,玉姝道:“陆家二郎是位难得的君子,他同玉姝说——”
玉姝故意停下不说了。
有人急着吃瓜,忙追问:“玉姝,他都说了些什么?你同咱们说说!”
其她人也都盯着玉姝,谁也没注意到追上来的马车不动声色地放慢了速度,替陆瑾驾车的小厮福顺显然也是个爱吃瓜的,他也很好奇自家公子说了什么。
玉姝一本正经学着男人的语气——
淳于髡问:“男女授受不亲,礼与?”
孟子曰:“礼也。”
曰:“嫂溺则援之以手乎?”
曰:“嫂溺不援,是豺狼也。
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嫂溺援之以手者,权也。”
什么这曰那曰的,大字不识一个的农妇们听得一头雾水,不过有一件事她们可以肯定,只有那些有学问的人才喜欢不说人话,才有本事说出这种让人听不懂的话来。
玉姝没学问,这话一听就是陆二郎说出来的话。
“玉姝,陆二郎这话啥意思?”
“玉姝也不懂,陆二郎解释说人若是拘于礼教而见死不救,就同那些没心没肺的豺狼没区别。”
目光扫过车上众人,她笑了笑:“人若是打着礼教的旗号迫害他人,才是真正的无礼无教之人。”
众人:“!!!”
玉姝占据道德高地:“玉姝虽未曾读过书,却觉得陆二郎说得很有道理,以后亦要学他这般,施恩不图报,把这样的君子之风发扬光大,想来才是对君子最好的报答。”
一车人:“……”
玉姝没注意到她这没读过书的说出了一个这个时代都没有的新名词儿:发扬光大。
车厢内陆瑾年穿着身鸦雪青色襦衫,头发用同色发带束起,银丝云纹袍袖下露出骨节分明的长指,每一根指尖都被修剪得圆润整齐,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手。
玉姝方才的话,陆瑾年听得清清楚楚,实际上她的声音并不大,奈何一车子人巴巴等着看她反应,愣是没一个人弄出半点动静来,倒显得她声音格外清亮了,他想不听清都难。
陆瑾年眉目低敛,瞧不出神色,
……
玉姝等人坐了约莫一个时辰的车到达京城东便门,此处城门专供周边京郊老百姓日常出入,不似外地百姓进京那般审查严格,牛车顺利进城后,在挨着城门不远的东市口外围的一片空场停下,凡来东市口赶集的车辆都跟这儿集中停靠。
玉姝看到不远处市场口高大的牌楼飞檐翘角,很有几分气派,就是四处破皮掉漆,原本红红绿绿的雕绘东缺一块西缺一块的,足可见这牌楼已经历经风雨,这东市口大集也由来已久。
此处三天一个小集,七天一个大集,上次集市赶上大雨,加上今儿是初八大集,来赶集的人很多,徐氏叫玉姝戴好幕篱,一来她不想让女儿这么白皙的小脸儿晒黑;二来玉姝长得招人,遮一遮能省去许多麻烦。
娘俩被裹挟在拥挤的人流中向前涌动,玉姝这还是头一次出门逛古代的大集,不得不说很震撼,叫卖的、算卦的、杂耍的、摆摊的、搭棚的、挑担的,到处都是人声鼎沸,满满的人间烟火气。
玉姝东瞧瞧西看看,稀罕一阵子便拉着徐氏直奔调料区,她想趁着夏天做点烧烤生意,成本低利润高,支上摊子就能干。现下家附近的运河码头正是旺季,不缺客户。
最主要别的吃食她还真不会做,会做烧烤还是因为在现代她有个爱吃烧烤的老爸,老爸嫌外面的烤串不卫生不给用好肉好料,向来都是自己动手,她经常给老爸打下手,多少懂一些。
徐氏对女儿说得所谓赚钱的好主意完全不敢苟同,也不认为女儿能做出什么能卖出去的好吃食来。
不过女儿有事情做是好事,总比让她胡思乱想好。
而对于玉姝的性情的变化,她归结于死过一次的人总会有些不同,她从来没有怀疑过这具身体已经换了人,女儿吃饭喜欢左手拿筷子,剥鸡蛋前要把鸡蛋壳先弄碎,生气时喜欢咬嘴唇,诸如此类的小毛病都与从前一般无二。
玉姝感觉这大夏朝同历史上的宋、明很有些相似之处,同样的商业发达,商人地位显著提高,物资也极其丰富,这做饭的各种调料比她想象中还要齐全。
油盐酱醋就不说了,辣椒、麻椒、胡椒、孜然、香叶、桂皮、八角竟然全都有,除了胡椒比较贵,其它调料都尚能接受。
玉姝每样都让人称了些,一样看着不贵,样数一多钱就不少了,因为要得多,店家给抹了个零头,总共花去一百二十文。
徐氏有些肉疼,但想到这些东西也放不坏,总归是浪费不了的,痛快掏了钱。
买完调料,玉姝又拉着徐氏去买炭。
大夏天的,普通老百姓没人买炭,市集上只有两家卖炭的大铺子,但人家只供酒楼饭馆那种大买家,不招待散客。
玉姝笑道:“掌柜的怎知将来我就不能开大酒楼成为您的大主顾,何不行个方便结个善缘。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呢?”
掌柜的被她这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逗乐,便也爽郎笑道:“就冲你这万一,我便卖你了。”
“掌柜的果然是做大买卖的,做人做事大气!”玉姝朝掌柜的竖起大拇指。
好话人人爱听,尤其是恰当好处的称赞,轻松愉悦的谈话基调定下来,人就容易少了戒心,多了随和。那掌柜见得人多了,打眼一瞧就看出娘俩的购买能力,他便也做个顺水人情,指着墙角处剩下的一堆碎炭笑道:
“小娘子讲话有趣,叫人爱听,你若不嫌,这些炭你都拿走,就当我送你了。”
徐氏忙道:“掌柜的这如何能使得——”
“看来掌柜的还是没有把小女子当生意人,认为同小女子是一锤子买卖。”玉姝截过徐氏的话朝掌柜笑道:“这样吧,您这店里好炭约莫是十文一斤,这些碎炭我就给您五十文如何? 明算账才好合作长久,我还想着下次继续跟掌柜的做生意呢。”
见玉姝一个小小女娘做事竟这般有板有眼,对面掌柜脸上多了几分欣赏之色,他好意道:“不知小娘子这炭买来何用?”
“买来烤些吃食去卖,敢问掌柜,这其中可是有何说法?”
掌柜呵呵一笑,“一看小娘子你就是个外行,这三百六十行,行行都有讲究,这烧炭自也不例外。
就比如我这铺子木炭、竹炭、果壳炭都卖。光说这木炭,就可分硬木炭、软木炭。
硬木炭呢,焰烈耐烧,烟灰却少,是软木炭所不及。
你像是铁匠木、栎木、花栗木、桦木、枣木这些均属硬木,这铁匠木、荔枝木物稀价高。你若是用来做吃食,枣木炭合适些,耐烧,价钱也尚可。”
玉姝还真不知道这小小的木炭竟也有这许多讲究,掌柜这般一说,她倒想起来了,有次老爸烤羊肉串抱怨买的炭不好,说什么“滴油不起明火,只有能快速升温锁水的好炭,烤出来的肉串才会香嫩不柴。”
玉姝谢过掌柜好意提醒,那掌柜让伙计拣了一些枣木碎炭便宜卖给了娘俩。
这些木炭足有二三十斤,玉姝要背着,徐氏不肯让她背,一来她觉得玉姝自小就没做过重活儿,背不动。
二来,东河镇虽属城郊,镇上人却喜欢以京城人自居的,处处学京城人那套做派,徐氏认为姑娘家背着个大竹筐,弯腰驼背的,让人看了不雅观,尤其女儿现正是该说亲的年纪,讲究些好。
玉姝不依:“让娘亲身背重物却自己一身轻松,这才是女儿最大的不讲究,娘就让我先背着,等我背不动了娘再替换我。”
旁边掌柜的一早就觉得眼前的小娘子同其她小娘子很是不同,小小年纪说话做事十分灵活通透不说,还极有自己的规矩,不卑不亢不占小便宜,聪明伶俐又这般有孝心,他莫名就动了些别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