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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晋江独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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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收拾妥当,玉姝想要去京城里转一转。
现下她们所住的这一片区域叫东河镇,属于城郊交界处,隶属顺天府管辖,距离京城约莫一个时辰的路程,出入京城倒是十分便利。
女儿之前连自家屋门都不肯出,现下主动要求出去,徐氏自是一百个愿意,欢喜地给女儿张罗出门要穿的衣裳,可翻腾半天,她也没找到什么特别体面的衣裳,她把钱都节省下来给女儿补身体了。
再有就是给女儿抓那些药可真不是一般地贵,去一次药铺,那银钱便如流水一般哗哗地流走,她自己若是有了病,万万是不敢进那药铺。
她寻思着下次去京城里找个有名气的大医馆给女儿再瞧瞧,只是听说那大医馆都是给贵人看病,不算药钱,光开一个方子就要一两银子,这钱她还得再攒攒。
徐氏翻出一件半旧的绿色襦裙叫玉姝换上,外面搭一件浅色褙子,都是便宜的纯色布料,没有什么纹样点缀,徐氏自己给在褙子的领口处绣了几朵粉色小花点缀。
玉姝秀发丰盈不说,还长,都到了臀部以下。在现代洗头都麻烦,不要说在古代,洗头简直就是个体力活儿,还得有耐心。玉姝想要剪短就跟要了徐氏的老命一样,死活不肯让剪。
说是多少人想要这样好的头发都没有,大部分人长到这个长度就开始打叉,且头发长了可以梳很多好看的发饰。
徐氏给闺女梳了个时下少女流行的双螺髻,多余的头发直接披散下来,这个时代女人一件头饰那都是可以做陪嫁的,可知其价格昂贵,平民少女顶多也就是戴个木钗,银钗,再不就是头巾绢花之类。
玉姝对徐氏拿出来的绢花不敢恭维,就说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看了,不想戴花,免得又被人说花枝招展的。
一听这话,徐氏不勉强了。
女儿两次死里逃生,徐氏想让闺女逛个高兴,出门时咬咬牙,一下子取了一吊铜钱出来。
这一吊钱,一家子要攒多久呢?
沈继福在码头上做力夫一日可得百文左右,依据淡旺季上下浮动二十文,每日结清。
但这一百文并非全归他自己所有,还要被行头抽去一成,实际上落到手里的也就九十文。
这九十文再拿出去二十文上交给家里老太太。沈家三兄弟除了沈老三不用交,老大老二全都一视同仁。
只不过老大上交的那部分,又被老太太偷摸塞回去供沈从举念书,所以真正出钱的只有老实巴交的沈继福。
最终剩下的这七十文供一家三口一日吃喝,若仅保证果腹,不吃任何荤腥,不买任何物什,没有任何人情往来开支的情况下,能存下五十文,这一吊钱得要攒小一个月。
但实际情况是,他们一家子根本不可能存下这么多,这两年为了给闺女调理身体,家里老底儿基本快掏光了。
玉姝偷瞄了一眼徐氏那存钱的箱子,估摸了一下自家家底,就算做点小本生意也难呀。
娘俩收拾好,出来门,一抬头碰见对门王婶子也正巧出来。
“呦,你们娘俩打扮得这般体面,是要进城去么。”
徐氏笑着应和。“是啊,她王婶儿,带玉姝进城转转,顺便买些物什。”
“带闺女出去转转也好,要我说啊,那些嘴碎的就是吃饱了撑得没事做,你们娘俩甭往心里去,什么名声不名声的,命保住了比什么都好。”王氏作一脸义愤填膺状。
“王婶子说得是。”徐氏僵硬地笑了笑,事情没发生在自家闺女身上,你说什么都是呗。
“她王婶儿,我们娘俩还得赶车,就先走了。”徐氏不想多说,拉着玉姝想走,却又被王氏拦住,一脸为玉姝好的语气道:
“玉姝她娘,我听说张家三郎有意想娶玉姝呢,是个老实人,人也心善,我听说那日他也想救玉姝来着,结果那陆二郎先跳了下去。”
听她这话徐氏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张家穷得叮当响不说,那张三郎长得又黑又丑,平日里见谁都闷不吭声,要是大晚上冷不丁在胡同里跟他走个对头,心里都发怵,就这么个东西还敢肖想自家玉姝?
“我们玉姝还小,嫁人的事过两年再说,就不劳惦记了。”徐氏冷着脸拉起闺女就走。
王氏瞅着娘俩背影轻啐了一口,“莫不是想着人家陆二郎能娶你家闺女呢,我呸!做什么美梦呢。”
徐氏怕女儿多想,握着玉姝的手道:“甭听她瞎胡咧咧,咱们清清白白的好姑娘不愁嫁。”
玉姝挽住徐氏的胳膊,莞尔一笑:“不嫁更好,就赖在娘的身边,一辈子被爹和娘宠着,不比给人当牛作马好。”
“净是胡说,姑娘家哪里有不嫁人一辈子呆在娘身边的。”
玉姝撒娇:“女儿就想赖着娘。”
徐氏就笑:“那可不行,让你将来的夫君养着你,不用他大富大贵,能像你爹这样体谅人,知冷知热娘就知足。”
……
母女俩一路聊着走到镇子口,这里有往京城跑的马车和牛车,若是办急事就坐马车,若是不急就坐牛车。都是早起发车,下半晌再把人接回来。
徐氏带玉姝上了牛车,这牛车虽说慢些,价格也便宜,娘俩来回总共十二文就够用了。
车上这会儿已经坐了五六个人,都是东河镇上的老乡,大都熟识,玉姝一上车,众人目光不由打在她身上,玉姝朝坐她对面的妇人抿嘴儿一笑露出两个小酒窝,“孙伯娘。”
她口中的孙伯娘正是三房赵氏的娘家大嫂孙氏,孙氏却不似赵氏那般二五不吝,做生意笑脸迎客,为人周到,在附近人缘极好,她被玉姝笑得晃了一下神,心道:“有些日子不见,这玉姝比以前更水灵哩,小姑娘往人堆里一站,就显得很不一样,不光是长得好那种不一样。
沾着亲戚呢,孙氏亦热情,身子往旁边让了让,笑道:“玉姝,惠娘,快坐这边来。”
有句话叫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沈姝一个现代人是从骨子里不把落水那件事当回事,所以她神态举止完全是出自本能的放松自然,人就这样。
玉姝自然了,周围人也就不得不自然。
当然也有那不识相的,人家烦什么她问什么,非得要问到人家脸上去让人家难堪她才高兴。
一个圆脸妇人朝玉姝道:“女儿,你可得想得开呀,你想不开,可叫你爹娘怎么办,就你这么一个女儿。”
这话说得忒恶毒,不光嘲讽玉姝名声受损,更是当着徐氏面儿嘲讽她没儿子。
玉姝并不爱逞口舌之利,但对方触及她底线了,说她就罢了,往徐氏心窝子上插刀就绝对不行。
抬眸看了对面一眼,玉姝淡淡道:“玉姝想开了,是婶子一直想不开,事情都过去这么久,还劳婶子一直惦记着,叫玉姝心里过意不去。”
“倒是婶子只有儿子没个女儿,将来动不了躺在床上叫人忧心,这儿媳总是没有亲闺女知冷知热的,婶子既是女儿也是媳妇,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圆脸妇人老脸涨得通红。
一车子人发出了闷笑。
坐圆脸妇人旁边年长一些的长脸妇人显然同圆脸妇人交好,她笑呵呵道:“玉姝这丫头长得俊俏不说,嘴巴也能说道,将来肯定是不愁嫁。”
一面说玉姝“牙尖嘴利”,一面暗讽玉姝愁嫁,这些完全伤害不到玉姝半点,玉姝没有如众人意料般怼她,只把头无言地扭向一边,红了眼圈儿。
逮住一个典型让众人知道自己不好欺负就行了,没必要四面竖敌逮住谁都怼,有时候沉默才是最好的回应。
孙氏在旁边看不过去,她也是生了两个女儿才拼死生下一个儿子,说人家女儿还不够,还讽人家娘生不出儿子,你就能保证你女儿将来一定能生出儿子了,活该被玉姝顶回去。
孙氏朝那长脸妇人笑道:“别光说我们玉姝,你们家柱子也愁不着,柱子能干,早晚能娶上媳妇给你生个大胖孙子出来。”
长脸妇人的脸色瞬间难看,她们家柱子的亲事是有名的老大难,二十多了媳妇儿还没个影子,孙氏明显地是在讽她。
她敢欺负玉姝,可不敢欺负孙氏,不说孙氏在附近的好人缘,就冲孙氏丈夫赵屠夫那凶神恶煞的劲儿她都不敢惹,何况赵家是大族,家里可不缺能打架的男人。
这也是三房赵氏敢揍沈继财的底气。
孙氏这一摆出向着玉姝的态度,一车人对玉姝母女的态度立马变了。
孙氏为人大方,平时买她家肉,她多少都给你添点猪杂碎,或者给你抹个一文钱,若是手头暂时不宽裕,她也能给你赊账,不到年底不找你要账,向着她说话的太多了,你要说她的不是,没人愿意同你交往。
正这时,一辆马车从后面撵上来,油光水亮的黑色高头大马拉着朱漆马车,青布罩顶,车厢四角还缀着流苏,正是陆家的马车,驾车的是陆二郎的小厮福顺。
牛车上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照不宣地,目光全都投向了玉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