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相守》阿檬無昔

6、天赋型钢琴选手

　　决定戚柳月代表班级参加开幕式之后，大家都像是松了一口气。这天放学后，伊风宇叫住了戚柳月，他说要带戚柳月去一个地方。
　　学校的负一层。
　　“伊风宇，这一层是干什么的？”戚柳月打量着存在于负一层的几条长廊，有些昏暗，墙壁都被暗黄色的隔音棉包裹，再加上又如此安静，戚柳月不禁打了个冷颤。
　　“啪——”灯开了。
　　“现在是不是好一点了？”伊风宇在前面走，示意戚柳月跟上，“你没来过很正常，这里是学平时给社团腾的地方，但是现在的社团团员基本上都退了，原来一周三节的社团课也就改成了一周一节。平时这里闲置的时候，就用来给D班的学生上课用。”
　　伊风宇走的比较慢，这让戚柳月能看到长廊上连接的一间又一间教室。里面有乐器，有画板，有镜子……最后，伊风宇停在一扇门前。
　　透过窗户，戚柳月看到里面立着一架钢琴。
　　“我就知道……”戚柳月猜到了。
　　伊风宇从门框上摸出钥匙，打开门，熟练的动作让戚柳月认为他肯定是偷摸来了好几次了。
　　“平时心情不好或者是无聊的时候，我都会来这里放松，”伊风宇把墙上挂着的吉他拿了下来，坐在一边，“如果你无聊，也可以来这里。你会什么？要不合一首？”
　　戚柳月坐在琴凳上，推开琴键盖，双手抚过那排琴键，努力抑制住内心的激动。
　　但他没有动作。
　　半晌，他站起身，“伊风宇，我不大会弹，都忘记了，抱歉。”戚柳月垂下眼帘，盯着那排琴键，沉默不语。
　　十多年前，戚柳月也是这副模样，那个时候，戚家还是很有钱的，简叙川就逼着戚柳月学。
　　刚开始学钢琴时，戚柳月对钢琴这东西挺排斥的，毕竟还是一个小学都没上的孩子，会觉得很累很难很麻烦。一直学不会，就被父母说，被老师说，之后就会觉得枯燥乏味，形成一个恶性循环。
　　“戚柳月，你知不知道这钢琴和顶级教师有多少人能得到？给你创造一个这样好的条件，妈都是为了你好啊。你想想，多一门特长是不是比别人更高一步？”
　　简叙川在那个月对戚柳月最常说的一句话应该就是这句了。但戚明德对于这件事并不是很支持，他觉得一个男孩学钢琴总显得文绉绉的，没有男子气概。
　　“你懂什么？咱家孩子往那儿一座，琴声环绕，多优雅啊。”
　　“一个男孩子学钢琴有什么用，要那个优雅有什么用？有种你用你自己的钱给孩子弄这种高消费啊。”
　　“戚明德，你什么意思？咱们刚结婚那阵你不是说会一直支持我的想法吗？”简叙川的嗓音提高一度。
　　“你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态度，我没有明确的反对，但你自己想想戚柳月出生后你都干了什么！”戚明德不甘示弱。
　　此时的戚柳月正坐在琴凳上，而他的父母就在一旁这么吵了起来，丝毫不顾及孩子的感受。
　　戚柳月心里难受，但他哭不出来。
　　他习惯了。
　　习惯了从小父母那莫名其妙的无休止争吵。
　　“我怎么了？我不都是为了戚柳月啊？”简叙川声音染上哭腔，“孩子优秀了，我们脸上也有面啊！你看看咱周围的家庭，哪一家不是名成功就？你甘心咱们……”
　　“你不要老是拿咱家和别人对比！咱家缺什么吗？钱有，名声有，人脉有，”像是想到了什么，戚明德推了把面前的女人，“你干什么都用我的钱，你自己没钱吗？你的钱呢？”
　　简叙川心虚了，但她还是瞪着戚明德。
　　她的地位没有戚明德高，戚明德是个大公司的经理，现在还有升职的趋向，而她只是个高中老师，不过她已经为了戚柳月辞职了，现在全天在家，一心为了自己的儿子。
　　可她爱打牌。
　　自戚柳月出生后，简叙川对于打牌才渐渐上了瘾，为此，戚明德说了她好几次，根据简叙川的话说就是为了照顾孩子，心里压力太大了，必须要找地方发泄，而且她也应该跟自己的小姐妹放松一下，该有点自己的娱乐。
　　但其实她每次都是拿着戚明德的钱出去打牌的。
　　之前，戚明德和简叙川两人发生争吵还会避着戚柳月，但现在直接不管不顾了，似乎只要能把对方说服就一切都好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现在开始怪我了吗？你不知道为你的好儿子着想吗？”简叙川直接捂住脸哭了出来，“戚柳月现在还小，我对他的栽培你当然看不到，只要他长大……我们不都说好了吗？让他去上朝阳，考状元，然后……”
　　戚明德看着她这副疯样，淡淡开口。
　　“简叙川，咱不行离了吧。”
　　简叙川停止了哭泣，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你说什么？”
　　“你之前不是这样的，你那副温柔贤惠的模样都被磨光了是吗？你看看，为了戚柳月，你现在成什么样了！你是我的妻子，说出去我都丢人！”
　　“你敢当着你儿子的面说这些？！”简叙川举起颤抖的手，指着戚明德，“行，算我输了，不过戚明德我求求你，以后别在儿子面前说这种话了好吗？啊？他虽然小，但他不傻，就当为了儿子别离好吗我求求你……”
　　戚明德本身也没有离婚的想法，那只是一时的气话，他又何尝不想给戚柳月一个完整的家？
　　“行了行了，快把你的眼泪鼻涕擦一擦，儿子还在这呢。”
　　戚柳月心里一惊，这是终于看到这里一直有个人了？他将手放在琴键上，照着眼前的谱子一个音一个音弹了出来。
　　好像这样就能隔绝那些嘈杂的声音。
　　钢琴干净美妙的音色传了出来，在这一瞬间，戚柳月后悔自己之前把钢琴视为炸弹了，应该好好学的，这样妈妈应该能开心，她和爸爸也就不会吵架了吧？
　　不过还好，才刚学一个月，还来得及。
　　戚柳月突然的转变让简叙川很是满意，她甚至同意戚柳月在下课后可以出去和朋友玩上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好像什么也干不了，但戚柳月就是很开心。
　　得到了允许，他叫上几个学前班的同学一起在楼底下荡秋千。
　　为了得到更多的玩耍时间，戚柳月更加努力地学习钢琴，家人满意、老师点头，更重要的是自己也能沉浸其中，每次弹奏，都好像置身于云海间，所有杂七杂八的事儿都能抛在脑后，去感受音乐的魅力。
　　好景不长。
　　简叙川知道戚柳月好好学琴的原因是为了和别人玩，她就直接明令禁止戚柳月用练琴的理由去外面。
　　那时，戚柳月已经是三年级的小学生了。他有了新的朋友，也有了自己的心事，肯定是不同意简叙川这样做的。
　　戚柳月还记得那天，他和妈妈吵了一架。
　　“戚柳月，你慢慢长大了，也该懂点事儿了，听妈妈话，咱不要去交那些狐朋狗友好吗？他们都是阻止你前进的绊脚石！”
　　“可是妈妈，我的朋友们他们人都很好，不会影响我的学习的！我保证！”戚柳月一脸认真。
　　“唉，妈妈能害你吗？妈妈让你做什么你就去做什么，你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好好学习……”说着，她往钢琴的方向撇了一眼。
　　“可人类是群居动物，没有朋友，我在学校会感到孤单。”戚柳月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他也不敢撒谎。他在学校看别人都是三五成群一起行动，可他常常独来独往，这种感觉让他很不好受。
　　简叙川一下子不耐烦了，“可是什么可是？还群居动物，可笑的很，我跟你爸不是人？我们不能陪你？还是说没有这些所谓的朋友你就活不了啦？”她揉了揉凌乱的头发。
　　“我、我没有……”戚柳月一下子感到喘不过气，“我只是说，在学校……”
　　“在学校怎么了？你去学校是学习的，管好自己就行了。”
　　简叙川这样说不是一天两天了，她经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
　　戚柳月的眼角流下了生理上的泪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哭，这是他控制不住的事。他慌忙抹掉，可是已经晚了，她已经看见了。
　　“哭？你还给我哭！哭能解决问题吗，啊？”
　　“妈妈……”
　　“别叫我妈！我不是你妈！别人比我好多了，你去找别人给你当妈吧，我累了。”
　　戚柳月知道，这句话说完，他应该滚回自己的卧室，不要再在妈妈面前让她生气。他抿住双唇，瞥了眼钢琴，往卧室走。
　　“你以后不许再弹钢琴了。”
　　这句话像是给戚柳月下了生死令，戚柳月一下顿住脚步，猛的回头，“为什么？”
　　“我们的钱是让你变得更好更优秀的，而不是给你在这浪费时间的。我和你爸想好了，男孩子学钢琴确确实没用，而且现在学钢琴的人多，你学的也不一定能比人家好，如果把心思交给了钢琴。那你的学习又会一落千丈。”
　　戚柳月垂下眼，试图掩盖那片失落。
　　“我知道了。”

　　“戚柳月，你还在吗？”伊风宇朝愣着的人招了招手。
　　戚柳月回过神，“嗯，我没事。”他又坐了回去，十指落在琴键上。随着手指舞动，那些不好的回忆被压了下去，再弹上来的是柔和的旋律。
　　伊风宇虽然听不出来他弹的哪首曲子，但是看到他弹了，伊风宇也就抱起吉他随音拨了几个和弦。
　　曲落，戚柳月转过身子，对伊风宇说：“伊风宇，这首曲子是我自创的，没想到你和的还挺合适。学过？”
　　“没，我哥们教我的，就教了几个音，剩下的都是我自己闲的没事儿琢磨的。”
　　“那你是天赋型选手啊。”戚柳月微笑。
　　“我也就会这点儿了，倒是你，你才是天赋型选手吧？钢琴虽然简单，但想要弹好还是挺难的呢，而且这首你自创的，听着还不错。”
　　“也许吧。”戚柳月明面上不再碰钢琴，但还是会趁父母出去时偷偷练一会，以放松心情。即使被简叙川在监控上抓过好几次，戚明德甚至都动手了，可戚柳月就是不改。
　　他认为没有比弹琴更能释放压力的了。
　　“那你想好开幕式弹什么了吗？”伊风宇问道。
　　“就这首吧，其它的我不太熟。”
　　伊风宇笑了笑，随后道：“这曲你是怎么作出来的啊？听着怪激情的，但是结束后回味的话又感觉挺悲凉。”
　　“用了大概一个月吧，就在去年冬天，就是想把凤凰涅磐、浴火重生的感觉写出来。”戚柳月回忆起高一那个冬天，只觉得一股寒气。都是些堆积在心里的杂乱无章的情绪罢了。
　　两人在琴房里逗留了一会，回到宿舍已经是快一点了，伊风宇说了一句“再不睡就要成仙了”便闷上被子倒头就睡。戚柳月开了自己的小夜灯，翻开那本红色的日记，在上面写了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