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相守》阿檬無昔

5、她的同桌

　　其实这几天的假期说快也不快，好像只是如往常一样，不过是做了几套卷子，上了几节课，还偷偷摸摸地弹了会钢琴……即使被简叙川发现，挨了顿打。他总是这样做，也总是被发现，免不了教训，可戚柳月唯独在这件事上没有长记性。
　　钢琴声总会抚慰戚柳月的心。
　　宿舍内，伊风宇正躺在床上玩手机，在戚柳月进宿舍时，两人又不约而同地对上眼。
　　戚柳月没有精力去想其他的，他只想在宿舍这个让他感到放松的地方，在床上，在被子里，一个人好好地休息一下。
　　伊风宇看着戚柳月朝他笑了一下，然后就上床了，还把被子盖的严严实实。经过一个月的接触，伊风宇现在能感受到戚柳月情绪的不对，“戚柳月，你怎么了？”伊风宇关心道，但是戚柳月并没有回应他。
　　为什么自己会出生于此？
　　他想逃离。
　　反正，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了，戚柳月不想再这样活下去了，他想要自由，像伊风宇那样的自由。
　　伊风宇……
　　伊风宇和自己并不是一类人，注定不会走在同一条线上，还是不要多想了。伊风宇，还有程久，他们和自己之前遇到的那些人也没有什么不同，都只是过路人罢了。
　　就这么想着，戚柳月感受到了疼。鲜血缓缓从白皙的手腕内部淌出，戚柳月就这么盯着，看着它流过已经淡下去的疤痕，发着呆。
　　像花一样，真美。
　　只要再往下偏一点，再深一点……
　　“戚柳月！你在做什么？！”突然传来的训斥声吓到了戚柳月，手一歪，手臂上又添一道口子。一只手夺过戚柳月手中的刀，另一只手握住他受伤的胳膊，“跟我去校医室！”
　　左腕上的伤口被纱布代替，戚柳月看了看纱布，又看了看站在自己身边的人，似乎有点迷茫。
　　好眼熟，但不记得名字了。
　　是父亲吗？
　　那人突然低下头，和戚柳月的目光对上，“戚柳月，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我要是再把你送晚一点你可能就没命了你知道吗！”
　　这语气和记忆中自己最畏惧的话语重合，是自己又犯错了吗？不……
　　“我错了！我错了……对不起我、我不该伤害自己。求求你们别打我……我真的没有自杀的念头！我错了！”戚柳月一下缩成一团。
　　爸妈曾经告诫过自己，不能自残，更不能有自杀的念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现在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割腕了，他们肯定会教育自己的吧。
　　戚柳月下意识的认错与自卫，让一旁的人沉了眼。
　　“戚柳月，你看清我是谁。”
　　戚柳月的视线恢复清明，像是被唤回了意识。看清自己的处境后他自嘲，“伊风宇？我刚刚是不是有些神经了啊。不好意思，这种状况很少发生的，我也没想到这次会……”
　　“你刚回到宿舍就上床了，还把被子盖的严严实实，我就想问问你怎么了，结果你没有回答我。觉得你心情不好，我就掀开你的被子了，然后看见你在……还边笑边流泪。”
　　不是戚柳月的错觉，伊风宇是确确实实担心他的。
　　从小到大，就没什么人关心过他，就连戚明德简叙川也没有，戚柳月真的挺珍惜伊风宇这个人的。或许是有了发泄口，校医室内也只有他们两个，戚柳月把内心想的一并说了出来。
　　“伊风宇。”
　　从三年级开始，戚柳月的父母就为他铺好了路，就好似他不需要什么自己的未来，一切只用听从家长的。小的时候傻乎乎的，每次被罚被打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直到初中，戚柳月才发觉并不是自己做错了，而是自己做的让他们不满意了。能控制戚柳月的从来都不是他自己，而是他的父母。没有人像伊风宇那样接触过戚柳月，而他也不敢主动去接触别人。
　　妈妈会不满意的。
　　不满意怎么样？
　　被打。
　　似乎只有无休止的学习，不停的往前冲才是戚柳月活着的价值。
　　说到最后，他有些胡言乱语了，内心压抑着太多以至于大脑宕机，无话可说。看着眼神空洞的戚柳月，伊风宇有些无措。他从来没有照顾过别人，也没有关心过谁的生死。但戚柳月似乎不同，连这点家事都要关心。
　　真是奇怪。
　　伊风宇抬手摸了摸戚柳月的额头，他是第一次看到戚柳月这副模样。伊风宇静静听着对方从语无伦次到闭上嘴，才开口：“好了，你还有我呢。”
　　戚柳月绝对没有伊风宇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人生中前十八年都被安排好，从小就生活在父母的控制之下，然而觉悟后才发现为时已晚，已经没有什么能够化解和父母之间的矛盾。戚柳月说了挺多，不知道伊风宇听没听进去，他自己觉得快把家底掏空了。
　　十岁时开始受罚，已然成为了戚柳月心中不可磨灭的阴影。
　　一切都只是为了让他变得更好，为了让自己成为那个所谓的第一，为了满足父母之前未完成的需求。
　　但这确实很见效，戚柳月读着别人花钱也进不了的精英学校，过着其他人体会不到的健康生活。这些是别人羡慕的，也是戚柳月嫌弃的。
　　“那你，为什么来一中啊？”伊风宇问道，他听戚柳月这么一说，对于戚柳月不继续在朝阳待下去有些好奇。同时，他也想知道每个家长都在追捧的朝阳中学到底是什么样的，这个百分之一百的一本率是怎么做到的。
　　“我……”
　　戚柳月被噎住。他不知道这一切该从何说起，父母也没有告诉他如果有人问起应该怎么回答。
　　当然，他并不觉得有人会对这事好奇。
　　既然如此，那就说实话吧。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戚明德他们给戚柳月砸了太多钱，各种辅导班，还有七百分赢得的高昂学费，结果换来的却是止步的、差点失去自己思想的戚柳月。
　　整整七年的压抑，在这一刻，大多数都倒向了伊风宇。
　　戚柳月抽泣着，靠在伊风宇身上，像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那般，死死抓住伊风宇的衣物。夜已深，戚柳月倾诉了两个小时，伊风宇就陪了他两个小时。
　　“你还好吗？”伊风宇试探性地问道，要知道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现在面对戚柳月也有些无措。
　　“我很好，谢谢你，伊风宇。”戚柳月从伊风宇身上脱离出来，抹了把脸。刚刚抱住他不过是自己无意识下的动作，因为自己在哭的时候都喜欢抱着家里的枕头和被子。
　　“你谢我什么，”伊风宇见他好像真的没什么事，也跟着笑了笑，扶着戚柳月的肩膀，“我们回宿舍吧？”
　　“好。”
　　宿舍内，戚柳月一躺下就睡着了，而伊风宇在一旁盯着他发呆，思绪还停留在不久前。
　　“伊风宇，我真的好想逃离，去一个他们永远找不到的地方，这样就不会有人强迫我，每天的不安感也就不会出现吧。”
　　“伊风宇，其实我挺羡慕你的，我感觉你很自由，我也想自由。”
　　“伊风宇，感谢你愿意听我说这么多，你应该觉得我很烦吧？可我真的没有地方发泄了，除了冷冰冰的日记本，又有谁会听我倾诉？”
　　“伊风宇，你人真好。”
　　“伊风宇……”
　　伊风宇本人叹了口气。
　　“傻子戚柳月，你羡慕我什么，我这种人有什么可羡慕的。要说自由，那也确实，都是用命换来的。可若是你知道了我的过去，你会和他们一样转身离开吧。”伊风宇喃喃道，把身上的短袖撩开，露出了几道正在愈合的伤疤。是这次回去不小心弄到的。
　　如果穿校服的话，一抬胳膊就能看到吧？毕竟夏季校服都是短袖。
　　“所以，戚柳月，别疏远我，别嫌弃我，好吗？”
　　请让我感受到久违的亲情。
　　请爱我。

　　接下来的时间里就没有小长假了，但是就在刚开学的这周，何瑞通知学校要举办运动会。在这之前，一中的大事就是运动会的开幕式。
　　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赵伟校长要求每次运动会开幕式每个班都必须出一个节目。去年的节目是阳问筠的独舞，也正是那次表演，让墨知阳对阳问筠动心。但这次阳问筠怎么说也不愿出头了，理A班每次起哄最厉害，但没人愿意上台。
　　“阳姐，你真的不去了吗？咱们班也只有你有些才艺在身上的，其他人要么就是死学，要么就是嘴皮子功夫。”
　　“不了不了，我就没学过多久，上次那支舞就是我这几年唯一会的一支了……放过我吧。”阳问筠哭笑不得。
　　何瑞也有点头大，小姑娘不愿意又不可能强迫人家，总不可能让自己的学生上台表演一个沉浸式做题的现场版吧？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既然没有人，那我就出出主意，不如来一场集体诗朗诵吧。”
　　“不行，太枯燥了！而且也没什么创意啊。”墨知阳不满地嚷嚷。
　　“那你上啊！”阳问筠怼回去。
　　眼看着两人又要吵起来，何瑞忙打断了，“好了好了，那我们再想想办法，就当是应付赵校了。你们都不愿意上台，我在这出主意你们事儿倒多了。”
　　教室角落的两人可没有专心听班里的讨论。
　　伊风宇侧趴在桌子上，跟戚柳月聊着，“我看你眼神好像挺期待的，怎么，动心了？”
　　“你……”戚柳月摇摇头，“好吧我认，我有那么一点点想去。”
　　“哟，你还有技能呢，藏的够深啊。”伊风宇笑笑。
　　“嗯，”戚柳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小的时候对钢琴感兴趣，不过学了大半年就没再学了。但是现在能弹琴的时间很少，手应该生了，而且好多都忘掉了。”
　　“没事啊，会就行，只是一个开幕式，前两年都有人上去说相声。”
　　“那就再看看吧。”戚柳月顿了顿，抓住了他话里的把小柄，“等等，你说……前两年？你留过级？”
　　伊风宇咳了两声，本想掩盖自己的心虚，但很快又觉得自己瞒不住他，“倒也不是，因为一些事休了一年学。不说这个，你想不想参加开幕式？”
　　“不过有钢琴吗？”
　　“当然！你可别小看一中的财力与物资，啥都有。”
　　“那我参加吧。”
　　戚柳月不单单是想参加开幕式，更多的是因为想弹钢琴了。
　　程久就坐在两人的前面，自然把两人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她又有些兴奋地转过身面对着戚柳月：“你会弹钢琴？好啊！我这就跟老何汇报！”
　　“诶不是！”戚柳月还没说什么，程久这个急性子就直接报了戚柳月的名字。很快，理A班节目就定了戚柳月的钢琴独奏。
　　程久还一脸笑嘻嘻地看着戚柳月，“小戚戚，我期待你的表演哦～”
　　小戚戚？伊风宇在心中暗笑一声。
　　“小戚戚？你们什么时候那么熟了。”一道女声从程久旁边传来，从那声音中听不出什么起伏，只是那声音很好听。程久被旁边的手半推半拽了回去，那只手白皙修长，戚柳月也有些发愣。
　　说实话，他没怎么接触过程久的同桌，只因这人跟伊风宇一样沉默寡言，只有遇到熟人才会多说几句，比如程久。对外不说话，两人也没什么交集。
　　戚柳月对这人的记忆只有三点：一、女生；二、她很白，很好看；三、她叫温若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