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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30 ...

  •   原以为应聘的是服务员或清洁工之类的工作,结果却是帮忙做业务,还是个晚间兼差。

      而所谓“旅社业务”,也只是华丽的官方叫法。实质内容则是站在火车站出口,举个牌子招徕旅客。工作时间定在晚上六点到十一点,作为旅人下车的高峰期,无疑是揽客的最佳阶段。别看这工作没什么营养,玄机却不少。除了迎着一波波走出车站的旅客,腆着脸问人家住店不住店,此外,还暗藏了几个做生意的杀招。

      比如旅店房间的标价,本来是10元到100元不等,然而,交给业务员的招牌,上头却写着“星星旅社,独立卫浴,设备齐全。价格3元起”。客人一瞧,3元房可够实惠的。在他们原意随你去看看条件的时候,这桩生意就算做成了一半。接下来就看店老板自己如何忽悠了。

      一摊手:“抱歉,3元房已客满,您看看是不是额外挑一间?贵不了多少。”大部分来客奔波一天,来都来了,房间也还凑合,往往不会拒绝,多几元就多几元吧。若是有人不上钩,能忽拢就忽拢,不行也只能等下一拨。

      满腹因为不善言谈,她都有点怀疑老板是否太缺人,竟然肯真的录用她。毕竟这也算对外公关,性格太内向不吃香。不过话说回来,生意经的老板待包小萝还算有些人情味。除了吃住,也会参考她的业绩给她抽奖金。从此身无分文的包小萝也算脱贫致富了。

      近来,文工队抓住最后几天为文化节闭幕式排演,渐渐和他们混熟的关系,包小萝奇妙地察觉,桑蓓在这个队伍中的人气大约可分类成三股。

      一股,是受她靓丽外形和利落性格所吸引的异性,当中夹杂着同龄人的爱慕或年长者的欣赏。第二股,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早早意识到桑蓓虽然出挑,却离自己太远,要扯上关系根本不切实际,甚至还对她的言行抱有那么一点不买账,因此日常交流总显得生疏。同样的,这一类也是异性。那么最后一股自然就是同性了,或仰慕或敌视或冷淡,躲背后指指点点的也大有人在,以包小萝浅薄的社会经验来看,它们最为复杂也最不容易总结。——这些都证明了,能如此影响外界的主人翁,其本身有多不简单。

      不管怎样,更多时候见到的还是辗转在她身边的男孩,趁中场歇息,把泡好的茶水端到她面前去,争取那么一两分钟的独处。

      在包小萝看来此时应该蹲守城池的穆之阳,却又心不在焉,时不时拉她和桑梓出外溜达,这让她不免有点皇帝不急太监急的嫌疑。此外却又不晓得还可以做些什么。

      旅社后院有片篮球场。木制的篮球架依墙而立,木头笨重而破旧,已经有虫蛀的缺口。篮球框没有网,光秃秃一只铁箍钉在木头里,被许多跳上去“灌篮”的逞能之辈拉得越来越弯。这种设施在八十年代大概比较常见。

      球场建于半坡,正对火车站旁的大马路,顺坡道望下去总是川流不息。大白天没什么打球的闲人,他们三位从排练厅出来,打完球还会坐在篮球架下,玩一种被包小萝所“不齿”的游戏。

      说“不齿”是因为太幼稚了。

      最初听穆之阳和桑梓解说规则,见他俩那副津津乐道的样子,还以为自己哪里听错。游戏是两人小时候在放学路上自创的,名曰“守株待兔”。

      先是三人聚头,各自说出一个数字,牢牢记住。然后对着对面马路那只绿色邮筒,开始计算经过邮筒的路人,一一列入序号,看看最后谁的序号会跟他们设定好的数字吻合,而那三位路人便会成为他们各自的“兔”。重点在于谜底揭晓那一刻,因为他们必须跑过去跟自己的“兔”打声招呼。

      又孩童又女气的玩法,被他们乐此不疲地传承至今。包小萝虽不屑,却因为最后一关要猛地跑到陌生人面前,依然被刺激得头脑发烫,数着数着手心都出了汗。宛如见证“天意”,急于知道冥冥中被安排到某个数字的会是谁。

      穆之阳搓着掌念念有词:“妹妹妹妹快出现,哥哥等得花了眼。”桑梓咂嘴:“你脑子里长的都是些什么杂草啊,该拔一拔了。”包小萝听得笑起来:“穆之阳,你想不想看泳装表演?我做东请你去。”

      “泳装表演?哪有这种东西?合法的?不会被抓?”

      “绝对合法。就在我家附近。”

      “切——”

      “切什么切,看不看?”

      “你家在哪?你美国华侨?”

      “等等……桑梓你先数着啊,我号数30,到了提醒我一下。”扭头问穆之阳,“说你赏不赏脸吧。就在中国境内,离这也不远。”

      “该不会是看你表演吧。”

      “……”

      天黑下来的关系,男生望着对街的眼睛微微眯起。

      “25、26……你就扯淡吧。要有这种地方,哥哥早就撒丫子跑去了。”

      “再办个长住户口,落地生根。”插话的是桑梓。

      “必须的,让子子孙孙都定居在那片希望的田野上。”

      “最后养出一帮狼的传人。”一锤定音的还是桑梓。

      包小萝乐不可支,觉得这两人各自的搞怪指数都不算什么,叠加起来那才真叫爆棚。

      夜色渐浓,包小萝近视眼不如他们敏捷,邮筒边又走过怎样的人,常常需要他们转述,而二位又都各执己见。明明同一人,却被赋予了亭亭玉立或尖嘴猴腮,风度翩翩或贼眉鼠目的描绘。南辕北辙到令人忍俊不禁。

      也许很多年以后,这段在篮球架下共度的时光,将永永远远嵌进包小萝人生的罅隙。虽不再提起,却如一小截丢在墙角的粉笔头,储蓄了整张黑板的记忆。乃至她二十岁、三十岁、四十岁,以至于更遥远的年月,也没有让生活的洪流洗褪这副画面的色泽。

      没有隔阂的三个人,不被利益驱使,不被生计所迫,甚至没有任何一个非要聚在一起的理由,而聚在破旧的木头框子底下,玩着幼稚的游戏,轻轻松松剪裁各自的青春。

      在一切悲欢离合抵达之前,夜莺停止啼叫,时钟的指针也为他们立正稍息。这一天的他们,温润得如同新生的草茎,面包的甜香。头顶暗蓝色天空,脚下无穷延伸的泥土,他们带着不如就此变成化石的执念,成了转瞬即逝的过往。

      你是我的过往,你是他的过往,我也是你的过往。

      到那时候,我们对于彼此,便像一枚已经支持不了任何电器的三环电池,在被弃之不用的岁月中,依然活在尚未腐烂的内芯。

      穿过夜幕,包小萝指了指趴在木头上纹丝不动的一只七星瓢虫问:“谁知道这小东西吃什么的?”

      “害虫,也算对农业生产有点帮助吧。”桑梓读医科,生物底子不薄,“此外它还有个绰号。”

      “什么绰号?”

      “花大姐!哈哈,很俏丽吧。”

      被这么一叫,再不怎么起眼的东西也可爱起来。

      包小萝是生物白痴,虽然她在其他科目上也没有不白痴过,但总觉得这块的欠缺尤为可惜。她想了想说:“我以前有段时间老觉得,这么小的昆虫嘴巴应该很难进食吧,是不是只能像我们生病注射葡萄糖那样,依靠闻一闻草的味道充饥。”

      “哈?闻草的味道,怎么会这么想?”

      “我也不清楚。它嘴巴甚至都小到看不见了,还能咬东西吗?而且看它的样子,不会觉得浑身都在散发某种草腥气吗,就像我们吃了水果身上就闻得到果香,类似的情况……”到最后,女生大概认为自己无意中讲了什么矫情的话,“还是说只有我这么觉得,哎呀,算啦。”

      男生们对视一眼,会心而笑。

      对此给出评价的还是桑梓,他说:“不会啊。反而像我们这种从小就抱着教科书啃呀啃的,脑子都被书虫蛀掉了,一板一眼,已经很难会有这么古灵精怪的想法啦。”

      听着貌似是赞扬,包小萝有些腼腆,有点不知道怎么回应,就从木架上跳到地面。

      “我差不多该去打工啦,你们是不是也要回家吃晚饭呢?”

      穆之阳抱住双臂,正想嘲笑桑梓莫名其妙的文艺腔,撇嘴往包小萝看去。只是下意识的动作,却让他从背后看见女生在紧张时习惯性拨弄马尾。细瘦的胳膊抬起来,将一簇头发笼到耳后。只不过刚固定住,几缕发丝又不听话地滑了回来。

      发尾如水竹般柔软。

      就这么一丝念头闪过,其余两人已经在几步外了,没见他跟上,都回头奇怪地看他:“不走吗?”

      “哦哦,球忘拿了,就来,你们先去吧。”

      目送两人往不同方向离开,穆之阳“嘭嘭”弹了两下篮球,等它乖乖折返手中,再夹回腋下。正要走开又调了个头,在刚刚引发话题的木架旁停了下来。

      伸手摘下那只七星瓢虫。几乎感觉不到体重的小躯壳,轻轻蹬着腿。

      男生把它递到鼻子前方闻了闻。

      不努力辨认的话,无论如何也闻不出个所以然。阖上双眼,努力发动嗅觉,随之在一小股青草味涌现的一刻,整个浩瀚的夏天都开了闸。

      偏偏脑袋笑起来。还真是。

      或者,这时应该想想,居然会有这么莫名的想法,那种人还真特别。

      To be continued……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 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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