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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守春城(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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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上次被褚渺埋伏后,呼延青已经下令在此修养五天了。
其他人他不在意,死了就死了,只是金日蝉是阿大留在他身边保护他的,此人勇猛,于他是不可多得的助益,他不能放任不管。金日蝉受伤很重,削尖了的竹竿从他肋下、大腿和手臂三处贯穿,三个洞汩汩冒着血,好在没有其他致命伤,若下面的竹竿都派上用场,简直和万箭穿心无甚区别。
随行医师做了止血措施,金日蝉半躺在一棵树下,除了他,他们一共折了几十号兄弟,虽说在战场上这样的死伤数并不算什么,但兵戈相见技不如人的损失和被人阴了的损失是不同的概念,金日蝉只恨不能立马抓住春城人砍头以祭这些弟兄。
今日,呼延青没有生火,一来是为了防止春城派人出来打探他们的行踪,二来是他今晚就要向春城讨债!
金日蝉年轻力壮,恢复得快,这几日就已经可以轻微动作了,他们如鬼魅夜行般穿过鞍峰,直抵曲开峰。曲开峰和春城间隔着天堑,大阳河在底下汹涌奔流。唯一能过去的,只有一座可容三人并排通行的悬桥。从悬桥这头,已经可以远远望见春城紧闭的城门。
金日蝉说:“大王子,我先去探探路。”
经过上次一事,他们不敢再掉以轻心。但呼延青没同意,而是派了另一个人。金日蝉满含热泪,虽然呼延青没说,但他知道大王子是为了他才休整这么久,如今不仅没怪罪他上次落入敌人的陷阱,反而担心他再次涉险……
夜间雾气重,像吃人不吐骨头的巨兽。秦丁一踏上悬桥,身影就被雾气吞噬,只得抓住旁边的绳索,往前摸索着。他其实是大夏人,早年间父母在大夏和匈奴的边境做生意,父母死后,他就进入了匈奴的军营,因着大夏人的身份,匈奴很难重用他,所以摸爬滚打到现在也只是一个小兵,做马前卒而已。
“呸。”秦丁嫌恶地吐了口唾沫。
来回一趟的时间到了,还没看见秦丁的身影,呼延青眉头紧皱,莫非……
就在他准备下令撤退时,秦丁回来了。
“报告大王子,桥上没有埋伏,桥对面也没有人,大门紧闭着。”
呼延青:“你怎么花了这么长时间。”
秦丁低着头,恭敬地回答:“桥上雾气重,我怕一不小心掉下去,走得慢了点儿。”
呼延青思索了会儿:“既然没问题,那你带路走最前面。”
“是。”
桥上承受不了太多重量,山上地形复杂,马早被他们拴在了山脚,每个人鱼贯长龙似的走上悬桥。悬桥长约百米,为了防止重量太大,他们三人并排,每排之间大约隔着三米的距离,悬桥上已经上了八九十人,呼延青和金日蝉准备跟着上去,就在这一瞬间,悬桥断裂,桥上的人跟下饺子似的全部落入大阳河中!
呼延青眼疾手快扯上队伍最后的一个人,目眦欲裂,大吼到:“怎么回事!”
金日蝉赶紧搭了把手,拉扯间自身的伤口又崩裂了。
被拉上来的人躺在地上,大口喘着气,一时半会儿还没从刚才的情形中缓过神来。呼延青趴在悬崖边往下一望,大阳河里伸出很多双手,挣扎着、求救着、呼喊着。匈奴人不善水性,随着时间的流逝,挣扎、求救、呼喊都慢慢消逝,江水归于一片沉静。
金日蝉说:“难道是这座桥承受不了这么多人的重量?”
呼延青把眼睛紧紧闭上,咬牙切齿:“我们又被人算计了。”
金日蝉大骇:“怎么可能?!刚刚过去的那个小子不是说没埋伏吗?况且他走在最前面,桥一断,他也会掉下去。”
“从这头到那头,重量集中在我们这边,如果是人多的原因,桥索应该从我们这头断,但现在却从另一头断了。”
金日蝉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果然如此,断桥附在他们这边的山崖上,山风一吹,微微晃动。
这几日城里很是热闹,几乎全城的人都动了起来,他们祖祖辈辈在春城生长直至老去,自然也应为春城的亭亭长青出一份力。连破三城的勇猛队伍却这么久没有攻过来,足以证明他们的太守足智多谋、料事如神,这一事实也给了春城百姓一份希望,一份能坚持的希望。
城墙被再次加固,无数的物资被集中运到一处,颇有些车水马龙的味道。有人推着柴火,发现有东西飘落在柴火上,凑近去看,面上立刻显现出欣喜的神色:“大家快看呐!下雪啦!”
一时间,春城百姓纷纷仰头望天,飘飘洒洒的雪花自天空落下,飘到地上不消片刻便成了一点湿意。自古以来人们就相信瑞雪兆丰年,在这个大敌当前的时刻,雪仿佛更加神圣了,甚至有人立马闭上眼睛开始许愿,希望能迎来明年的春天。
但唯有一人笑不出来。
褚渺的外祖父宗言叫上宗青槐、嘉邶二人来家里吃饭,几人围坐一桌,还没动筷子时,便见窗外下起了小雪。褚渺面色一变,宗青槐敏锐地感知到了。
“怎么了?”
嘉邶倒是淡定地吃着小菜:“匈奴人马上要攻进来了。”
宗青槐不解:“为什么?”
嘉邶颇有深意的说:“我们断了他们来春城的桥,但这场雪给他们接上了新的路。”
“什么路?”
“大阳河。”
宗青槐不甚灵活的脑袋瓜此时大悟:“你是说……下雪意味着天气寒冷……大阳河结冰,他们就能从冰面上过来了。”
嘉邶点了点头,宗青槐又问什么时候,褚渺看了看院子里那棵光秃秃的梨树,眼神深邃,回答道:“梨花开的时候。”
雪花落在卫平眼睫,越往北走,灌进肺里的风便越是冷冽。金陵很少见雪,上一次下大雪还是他出生那日,这几年被温山软水养着,如今对刀剑风霜反而有些不适应了,跟着他的这些兄弟,脸上各个冻得通红,但他们不能停下来,现在还不知前线是个什么情况,他们早一分钟赶到,就早一分胜利的希望。
可惜偏偏有人不想他如愿。
旁边窜来刺客的时候,卫平反而松了口气,比起不确定的危险,暴露出来的武器更令人安心。
寒光如铁从他的面前擦过去,卫平立马倾身扯住对方手腕,用劲一扭,剑便从那人手中脱手,失去了对抗的资格。解决完自己面前这个碍事的,卫平又转身对付剩下的,跟着他的这队人都是精锐,但奈何对方人多,车轮一般上来总能逼出他们一两处疏漏,一个黑衣人试图从背后袭击胡旌,被卫平眼疾手快地阻止了,但代价是卫平的手臂也被剑划伤了。
终于解决完这些人,大家的身上都出了一层薄汗,胡旌询问后发现没人受重伤,对卫平说:“没事儿吧?”
“没事。”卫平说,“来帮我包扎一下。”
对他们来说,受伤如同家常便饭,换药包扎这种事更是小菜一碟,手边没纱布,卫平便把自己头上的红色发带拆下来,让胡旌给他包在左手臂上了。
“可惜没能问出来是谁派他们来的。”
虽然特意留了几个活口,但他们自己却咬舌自尽了。
卫平毫无感情:“派他们来的人从来就没想过让他们活着回去。”
“别说这个了,还有几日的路程?”卫平转头问了另一个人。
武明远是小时候被卫晏在荒城里捡回来的,连爸爸妈妈的样子都已经记不得了。还是个小不点的时候就跟着一群大老爷们儿在军营里混,吃百家饭长大,说卫平是他半个亲哥哥也是没问题的。
他站在高处望了望,回答卫平:“这里已是青、兖两州交界处,估摸着应该还有个三天的路程。”
卫平疑惑得很,照前线发回朝廷的战报所说,呼延青这个人勇猛无比,为何到现在还没攻打到青州?
大夏共有三位大将军,林天宇镇守西边,侯南霜东平海匪,剩下一人便是他父亲卫晏。卫晏自从上战场开始便一直和匈奴打交道,多少年都没回金陵过过年,直到三年前,在一场战役中,卫晏直接取了匈奴单于呼延烈的项上人头,继任单于不得已向大夏俯首称臣。
也是从那时起,卫晏回京受封靖远侯,这几年来一直没上过战场,卫晏手中的实权渐渐被收回,若非这次匈奴再次卷土重来,或许卫晏再也没有领兵的机会。
如今镇守在北边的,都是皇帝重新选的人,有许多卫平都不知道姓甚名谁,到底是谁,可以让呼延青这么久还没打过来?
天不遂人愿,下雪两日后的清晨,褚渺走出门,窗外只剩枝条的梨树上垫了一层厚厚的雪。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匈奴,攻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