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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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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节刚过,将军上洛的准备就开始了,新选组和会津藩的藩众先行去往大阪城。
因为事先已经决定不随着土方和近藤去大阪城,斋藤对于接下来的几次会议也不甚上心——近藤和土方一直在讨论在大阪设立一个分组的事情,这件事情得到了平助的热烈支持,而新八倒是一直保持着自己的意见。
斋藤没有细想过这件事情,只是觉得现在还不到时候。不过看着平助和冲田在必得的样子,也学着新八一样没有说什么。
在屯所门口送走了近藤他们,八木邸的门口只留下了斋藤和那个雪村千鹤两个人。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斋藤这才想到,照看这个小姑娘的任务也落到了他的身上。
斋藤不自觉在心里骂了一声麻烦,那个小姑娘似乎是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不耐烦,匆匆鞠了个躬,说了一声“那我先回去了。”就逃回了屯所里面。
松了口气,斋藤转身,又一次沿着那夜的路线,慢慢地走了过去。
前川邸,善立寺,斋藤在寺院的外墙边打着转——他想看看和那道墙联通的到底是哪里。走了半圈,一棵树闯入令人他的视线。
斋藤皱起了眉头,这棵树长得很大,没有叶子也判断不出到底是什么树。只是斋藤直觉那就是莫名其妙的失踪案的关键了,他沿着那棵树所在的院子的院墙绕了半圈,绕到了东面的街道上——他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四条大桥的旁边。
估摸着距离,他确定了一家铺子。等他抬起头来看到铺子的牌匾的时候,他不禁在心里叫了出声。
那个铺子的名字叫做“万事屋ゃん”
那真是有意思的巧合了……他站在铺子的门口,上上下下地看了那个奇怪的牌匾好几遍,伸手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欢迎光临万事屋,有什么事吗?”
那个万事屋的女人坐在那个像是当铺一样的高高的柜台后面,在手边放着一个冒着热气的杯子,手里着一本书,像是人偶一样没有表情。
斋藤突然冒出来一点感慨,距离上次闯入这里也差不多一个多月了,现在突然听到这句招呼的话,倒是突然有了一种时光飞逝的错觉出来。想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他解了草鞋走到了地炉边上坐下。
“茶,有吗?”
“有。”那个女人干瘪地说道,斋藤不禁皱了皱眉头——有人这么做生意的吗?不过想起了那个“万事屋”三个字,斋藤又觉得释然了,或许她并不是专做这种端茶送水的酒馆生意。
“请用。”把杯子推了过来,那个女人转身回到了那个柜台后面,打开了一本书,继续读着。
居然就把客人这么丢下了……斋藤苦笑了一下,状似不在意地开了口,“这几天还真是冷啊。”
“诶,确实是的呢,哪有大过年的下雪的。”那个女子从书卷里抬起了头来,也开了口,“托大雪的福,这里生意差了不少……唉,生活越来越不容易了。”
斋藤端着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生意不好是应该的吧……对待客人不热情,总是爱理不理的。有那个生意人在有客人的时候还自顾自地坐在柜台后面的?
而且,女子读书并不是奇怪的事情,奇怪的是她并非艺妓也非闺秀,一个开着万事屋的女人手不释卷,这才是离奇。
“是啊,前几天雪下真大,我们院子里的树,树枝被压断了,砸在了屋顶上,砸坏了好几块瓦。”斋藤喝了口茶来掩饰他的不自然,他还不能做到面不改色的说谎。“老板家里这么大的树,也要小心点为好。”
“哦,是吗?”那个女人抬起头来看了斋藤一眼,“谢谢你的好意了,不过那棵树并不是我家后院的,是隔壁富江屋的。是棵很漂亮的樱花树,在春天的时候有很多人问呢。”
“是吗?”斋藤疑惑地说道,“可是从外面看……”
“看来客人是不知道了。”那个女人叹口气,说道:“前几年我们寺田屋还是有那棵树的,只是这几年母亲的身体越发地不好了,我们母女两个一合计就把院子卖掉了半边,凑了些钱,和积蓄一起在江户置了一些地产,送母亲回去养老了。”
“原来如此。”斋藤突然明白了,原来有树的那半边院子已经是别人的东西了。“那真是可惜了呢,既然是棵樱花树的话。”
“没有办法啊……富江屋的那些家伙,特别过分呢。刚刚拿到了院子就起了围墙,好像是把我们当贼防似的。”那个女人撅起了嘴嘴,刻薄的脸上露出了刻薄的表情,更加的不讨人喜欢。不过至少斋藤确定,助人逃脱这件事情,大概是和这个“万事屋”是没有什么关系了。
斋藤又喝了一口没有什么味道的茶水,打算再坐一会儿就回去——刚刚他就看见富江屋的大门关着,老板大概是回乡下去了。想要盘问他,恐怕得等正月过了。
“你是新选组的斋藤君,是吧?去年的冬天见过一面的。”那个女人突然出声问道。
“是的。”斋藤也还记得那次误闯的情形,他点了点头。
“新选组的话,是居住在壬生没有错吧。”那个女人说着,斋藤不知道她说这话有着什么目的,只是简单地点点头。
“八木的话,好像是壬生村的家老啊。”那个女人故作亲切的语气让斋藤一阵反感,他有点不耐烦与这种家长里短絮絮叨叨的交谈,但是他还是好脾气地点点头说道:“是的。”
“家老的屋子被树枝砸坏了瓦片,这可是严重的事情啊。”
斋藤的心突然凉了半截……他不擅长于说谎,更加不擅长以暴力欺人,结果现在被那个女人抓住了把柄。
“为什么新选组也对这棵树感兴趣了呢?”那个女人托着下巴,好奇地问道,“难道它太有名了吗?”
斋藤的额头上开始冒出了冷汗,他下意识地将手放在了一侧的刀柄上。
“想不到新选组的人物也是风雅呢……”那个女人转过头来笑了笑,斋藤只是觉得那个女人的笑容非常碍眼,想要把那种得意的笑容从她的脸上撕下来。“那么,春天的时候请务必前来赏花。”
斋藤警觉地看着那个女人,没有应答。
“时间不早了,斋藤君还是回去吧,夜路不好走。”
他应声看了一眼窗外——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夕阳在天边燃烧着。他回过头来盯着那个女人,想要把她看穿。可是那个女人并没有被他吓到,她低下了眉眼,礼貌而谦恭地行礼,刚才那副得意样子似乎是斋藤的错觉似的。斋藤皱了皱眉,拿起刀,在拉开门帘之前,他回过头来,问道:“你的名字是什么?”
“嗯?”那个女人惊讶地抬起头来,好像这个问题非常的值得吃惊似的。
“名字。”斋藤重复了问题。
“我的名字已经写在了店的牌匾上了,就是阿岚。”那个女人眨着眼睛,说完就抿着嘴唇,好像是在忍笑似的。
“岚?”斋藤重复道,也突然想起来她的名字自己早就见过,他觉得有些难堪,幸好那个叫做阿岚的女人并没有幸灾乐祸,只是又接上了一句,“嗯。邻里叫我万事屋的阿岚。”
“万事屋的阿岚?”
从午后出发,到黄昏回来,还没有找到什么线索,斋藤有点可惜自己花去的时间。回到屯所的时候的那个小姑娘,雪村千鹤已经做好了晚饭,在大和室里恭敬地等待着。斋藤沉默着吃了饭,看到雪村战战兢兢地样子,不自觉的感觉有点好笑,然后又想起了那个叫做阿岚的女人来。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女人的态度也算不上什么奇怪,大抵只是有点点小聪明,商人都有些精明,只是这个家伙把这种精明表现出来了而已。正坐在和室里,他有些好笑自己刚刚过敏的举动。
“这个混蛋,居然敢,居然敢!”土方暴跳如雷,他狠狠将手里的信纸揉成一团,砸在了地上。坐在他周围的永仓想要说什么,却在土方可怕的脸色下闭口不言。
“还是内山彦次郎的信吗?”岛田沉稳地开口问道。
“不错。”土方脸上的愤怒难以掩饰,“那个男人,不杀不以解恨。”
“还是内山彦次郎?”藤堂也激动了起来,“这个混蛋,对于我们的羞辱还不够吗?”
文久四年二月中的时候,土方带着包括岛田,永仓、藤堂在内的十多人先行从大阪回来了。而近藤、冲田、原田和其他七八人留在了大阪,大概是还有什么事物要处理。
和斋藤想象地不同,土方和藤堂是带着一肚子的气回来。到底是怎么回事斋藤现在还是没有弄清楚,就像现在,不知道内山彦次郎是谁,他只能不解地跪坐在一边,插不上什么话——虽然就是他知道怎么回事也十有八九不会说什么就是了。
“若是不想让我们在大阪发展,明言就是,又何必放出这样的话来。”土方平静了一些,重新捡起了那团信纸,展开来递给了藤堂,“井上桑呢?”
“去藩邸了。”岛田接上土方的话。
“听着,不准你们向近藤局长泄露一个字,知道吗?”土方揉了揉额头,叹了口气,说道。
“那是当然。”岛田点点头。
“可恶,居然敢这么说,敢这么说!”看着信件的藤堂也突然冒出火气出来。“太不像话了,那就是大阪奉行所的与力(官职名)吗?居然是这样的人!”
永仓张嘴想要说什么,嘴唇动了两下,却又没有说出什么话。
斋藤看着永仓苍白的脸,心中存满了疑虑。等会议结束,人纷纷散去的时候,他追上了走的和逃似的的永仓,开口问道。“在大阪,发生了什么吗?”
永仓的沉思被打断,他抬起眼皮看了斋藤一眼,“啊,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什么也没有发生。”
斋藤显然不会相信这种糊弄的说辞,他跟着永仓,追问道“内山彦次郎,是谁?他做了什么事情吗?让土方和藤堂这么……”
永仓停住了脚步,他揉了揉脸,开始解释。“在大阪的时候,近藤局长曾经想过在大阪设立一个分组,于是便和大阪西町的奉行所说明。”斋藤立即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大概是奉行所那边对新选组有所猜忌,或者是看不起,激起了易怒的土方的火气。
“土方就是太容易激动。”永仓叹了口气,“像我们这种浪士组,被看不起不是很正常的吧?这样生气的话,就不能冷静的思考了。”“确实如此。”斋藤同意地点了点头。
永仓意外地侧头看了斋藤一眼,“不过还好近藤在,不然的话,也不知道土方会做出什么激进的行为呢。说来那个山内,确实让人讨厌呢。嘴巴里面一直‘乡下的野狗’、‘乡巴佬’、‘白痴乡下人’之类的,还说什么‘保护将军是我们正式武士的职责,农夫就应该种地去。’‘会津藩是要倒台了吗?这等乌合之众都拿出来了,这样的藩,真的能担当保护天皇保护将军的重任吗?’”
斋藤后退了一步,刚刚他并没有什么感觉,是因为他只是知道‘羞辱’这个词而已。现在新八脸上带着轻蔑地表情活灵活现地模仿了一下那个内山彦次郎,斋藤就感觉到火气不受抑制地往头顶上冲。
新八笑了出来,在斋藤的肩膀上拍了拍,“这样就生气了?你也还嫩着呢。”
斋藤知道自己被新八捉弄了,不过现在看着新八的笑脸,他突然觉得那张嘻嘻哈哈的笑脸刺眼起来,那个家伙,真的一点都不生气吗?被人说成“乡下的野狗”,“被人说成乌合之众”。明明我们都是为了我们的国家的,明明都是为了高洁的武士之魂,被如此轻视,也不会生气了吗?
斋藤突然觉得,走在前面的新八的背影,透露出一种他不能理解的沧桑感。
“已经,不生气了吗?”
新八扑哧一下笑了出来,“你真是白痴啊,犯得着吗?为了那种狗屎。等我们做出了什么来了,再在他面前也说上什么‘乡下野狗’之类的话。”
斋藤收回了自己对于新八先前的错误看法。
永仓新八在文久二年,和近藤一起在江户的时候就加入了清河八郎的浪士队,然后一起上洛。文久二年七八月的时候,清河八郎带着浪士队去了江户,之后他在那里被佐佐木杀掉了,浪士队就此解散。而近藤和永仓他们,则是留在了京都,而后被会津藩收留,还得到了一个新选组的名字。
这是斋藤听一些老队员,例如井上源三郎说的。
“你,来京都才一年吧。”新八突然问道。
“是的。”斋藤简单地回应。
“那么,今年的祇园祭可别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