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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姑获鸟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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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时安茫然地抬起头,满天破碎的木屑纷纷扬扬撒下,银色的月光透过破洞照进屋内,为钉在地面上的银剑镀上一层银辉,银剑颤抖,发出一阵嗡鸣。
怪鸟八个脑袋一起发出刺耳的尖叫,震得整个房子都在颤抖,许时安只感觉脑内“嗡——”地一声,整个人就像失去了力气一样,口鼻都在渗血。
茫然地吐出口腔中的血液,许时安眼前一阵一阵冒白光,昏沉的大脑一片空白。
“怎么办……”自己会晕过去吗?
在这种情况昏过去,恐怕只有沦为怪鸟腹中食物。
许时安突然很想哭,脑海中的求生欲像是破了口的皮筏,一下子又瘪了下去。
他趴在地上,自暴自弃地想:“反正家人都已经死了,自己只不过晚了一步,黄泉路上也好做个伴……”
“砰——”木门一下子被推到,许时猛得转过头,门外的人踏着木门,逆着月光,缓缓走进屋内。
许时安瞳孔放大,他看着眼前清俊的男子慢悠悠走到他面前,男子背后的怪鸟疯狂炸毛,八个脑袋乱窜,而男子却像没有看见一样,径直走向许时安。
许时安抖着唇,男子背着月光,但仍能看出温和柔美的眉眼。
“你的肩膀需要处理一下。”宋汀兰扶起许时安,鲜血蹭在他宽大的白色袖袍上,他抹去许时安脸上的血泪,塞给他一卷干净的布条“别怕。”
宋汀兰温和的声音如同惊雷在许时安耳边炸响:“我是京城来的除妖师,云城宋氏宋汀兰。”
温柔的玉兰香笼罩着许时安,他颤抖着抱住布条,泪水从脸颊两侧滑落。
怪鸟发出一阵怪叫,从宋汀兰背后扑向他。尖锐的脚爪几乎要碰到他的后背。
一阵寒光闪过,怪鸟的足爪被削去一半。
插在地上的银剑不知何时飞了起来,准确地砍去了怪鸟的足爪。
宋汀兰回过头,柔和的眉眼淡漠地注视着怪鸟,他面无表情:“你想做什么?”
怪鸟身上的婴儿头互相啃咬着,发出咯吱咯吱的磨牙声。
“恶心。”宋汀兰的利剑飞回手中,他的灵力附着其上,银剑漫上深黑,在地面上摩擦出声响。
怪鸟飞越起来,想要像刚才对付许时安那样对付宋汀兰,却被他举剑格挡下,宋汀兰剑风凌厉,刀刀砍在怪鸟致命处,几乎是眨眼的功夫,怪鸟腹部上的头颅就被削掉大半。
怪鸟腹部的婴儿头掉落在地,瞬间燃烧成灰烬。
一个婴儿头颅滚至许时安脚边,他低头默默后退,顺手用布条缠住肩膀,动作稍微大些,怀中的古书掉在地上。
古书一落在地面上,原本因为受伤有些萎靡的怪鸟却像是被刺激到了一样,腹部疯狂地扭动着,似乎马上要长出新的婴儿头颅。
宋汀兰眸光一沉,银剑剑身突然燃烧起来,深黑的火焰在银剑上跃动,带着森冷的气息。
许时安抖着手弯腰想将古书捡起,却没想到,就在自己俯身的那一瞬,怪鸟彻底陷入疯狂,不顾宋汀兰的阻拦,飞扑向许时安。
许时安一个直起身,顾不得捡书,跌坐在地。
“咔——”宋汀兰从后方横着一刀砍在了怪鸟颈部,剑刃与骨骼摩擦发出尖锐的声响,怪鸟却没有因此退缩,反而更加癫狂地向前猛扑。
她的口腔流出滴滴深黑的涎水,落在地上,甚至将土地腐蚀出两个小洞,许时安与她的面颊只有一寸的距离,能够清晰地闻见她口中的腥臭。
“轰——”宋汀兰剑上的黑焰迅速蔓延至怪鸟全身,深黑的火焰一点点腐蚀掉怪鸟的肌肤与羽毛。
“哇,哇——”怪鸟发出如婴儿般的哭声,在半空中不断翻滚,剧烈的火焰撩到许时安的头发,却没有火焰应有的温度,更像是一阵冷风,带着点点阴冷。
怪鸟的皮肉一点点融化,像是烈火中的蜡烛,直接在半空中就彻底化为一滩灰烬。
这摊灰烬就这样在宋许二人的注视下,落在那本灰扑扑的小册子上。
一阵金光点亮了整个房间。
金光褪去,宋汀兰率先反应过来,他捡起地上的小书,翻看了一下。
许时安坐在地上,抬头看着宋汀兰,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张口声音都是沙哑的。
宋汀兰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少年,询问道:“这本书上的功法你有修炼过吗?”
许时安摇摇头,随后想起今日晚上的事情,又点点头。
“它认你为主了,你能活下来,很有天赋。”宋汀兰说道,“你今日面对的妖物很是凶猛。”他将书递还与许时安。
许时安接过书,哑声询问道:“您知道它的来历吗?”
宋汀兰摇摇头:“我能感受到上面有一股极强的念力,今日那妖物重伤时,你的书正巧刺激了她。”
许时安翻开书,古旧的书页上,一排金灿灿的大字浮现出来,但因为用的是前朝文字,许时安只能勉强认出是志怪录三字。
许时安还想追问,但宋汀兰却没有理会他,转身离开。
他收剑入鞘,招呼在屋外候着的官府众人进屋。
许时安就这样呆呆地抱着书,看着官府的人将自己爹娘小妹的尸骨收敛起来。
“喝点水吧。”宋汀兰从屋外回来,将一个水壶递给许时安。
许时安没有接过水壶,呆愣愣地坐在原地。
宋汀兰没有强求,他在许时安身旁坐下,一点也没有架子“我知道你现在不好受。”
许时安转过头看着宋汀兰,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十四岁离家,除妖数年,这样的惨状也是极少见的。
我很抱歉,没能及时救下你的家人。”
宋汀兰垂着眼眸,他的声音轻柔温和,像是山间的泉水。
“不,不是您的错……”许时安摇摇头,眼前的人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不会将家人的死怪在他身上。
“我只是,只是……”许时安哽咽出声,他毕竟也才十七岁,尚未及冠,骤然失去父母亲人,心里再强大,也控制不好情绪。
“你很坚强,不是吗?你的家人在天有灵,不会希望你悲伤的。”宋汀兰将许时安拥入怀中,用袖口擦了擦许时安鼻尖的血迹。他其实也才刚刚及冠,只能用这种方式安抚别人。
“若是心中真有怨气,就思考一下怎样为你父母复仇吧。如今天下妖物肆虐,民不聊生,今日害死你父母的妖物尚未完全铲除。”
许时安从满是玉兰花香的怀抱里抬起头,满脸泪痕:“尚未铲除……什么意思?”
“今日晚上的妖物,只是她的分神,她的怨气所化,本体一日不除,妖物就有重新现世的可能。”
许时安看着他,眼中闪过疑惑与惶恐:“为什么?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玩意……”
宋汀兰眉眼温和,他知道对于如今的许时安来说,最重要的是树立一个目标,让他还有活下去的动力。
“姑获鸟,又名鬼车,夜行游女,天地间第一只姑获鸟是天帝的女儿,因难产而死,随后,人间民妇若是难产,且不能被好生安葬,怨气横生,便会出现姑获鸟。”
“怨气……”许时安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男子,他突然反应过来,抓住宋汀兰的袖子“恩人,不,宋公子,你说我很有天赋是吗?”
宋汀兰点头,许时安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他抓住宋汀兰的袖子,声音里含着哭腔:“我,我想成为除妖师,求求你……”
他要亲手为亲人复仇。
宋汀兰静静地看着许时安,他叹了口气道:“我可以带上你,但你要知晓一件事,除妖师不是嘴上说说。斩世间妖物,渡恶鬼众生,你要随时做好必死的觉悟。”
即使是葬身妖鬼腹中这样的结局,你也能接受吗?”
他望向许时安的眼神淡漠,黑沉的眼眸没有一丝光亮。
许时安垂下眉眼,掌心的嫩肉刚刚止住血,就又被指甲戳破:“我已经没有亲人,还怕什么?”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宋汀兰扶起许时安:“等你伤好后,随我一同调查。你尚未入门,只能做些旁的工作。”
“待妖物铲除后,我会亲自为你授予除妖师的资格。”
“在这期间,一切以自己的安全为前提。”
六月后,锦城李家。
李宗明与夫人莫十娘坐在卧房内,莫十娘点了一支红烛,就着烛火缝补孩子的肚兜。
朦朦胧胧的灯光下,李宗明看着妻子温和的眉眼,心底一片柔软。
他年轻时走南闯北,人到中年,在锦城买了个铺子安定下来,妻女双全,小日子也过得舒心。
他从身后环住妻子:“十娘,欢儿睡了吗?”
莫十娘拍掉李宗明的手:“嘘,才哄睡下。”
李宗明收回手,他突然想起什么,询问妻子道:“诶,十娘,你听说了吗?”
莫十娘头也不回,低头穿针“什么?”
“就是最近贴出来的,夜里有贼人拐卖孩子,让我们锁好门窗。”
莫十娘放下针线:“我哄睡时关好了的,这么担心,下次你哄。”
李宗明笑笑,没有说话。
“砰砰砰——”房外突然传来敲门的声响,用力很大,隔着一个小院都能听到声音,随后门口的黄犬低吠了两声。
夫妻俩被吓到,李宗明旋即拿起红烛出门查看。
“吱呀——”李宗明走过小院,推开门,门外的黄犬不知跑到了哪里,不见踪影。
李宗明皱着眉头关上门,夜这么深,不知道是什么人闲来无事敲自家的房门。
正满心疑惑往回走时,一滴水滴在李宗明手上。
“要下雨了?”李宗明抬头看天,今夜的天气不算晴朗,明月隐在云层里,若隐若现。
李宗明只感觉手上的“水”莫名粘稠,用烛火凑近一看,吓了一跳,他的掌心一片鲜红。
刚才分明是一滴血落在手上。
“啊——”尖叫声从房内传来,打破了整个夜晚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