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虞朝志怪录》一枝松雪

3、寻人

　　“十娘，莫哭了。”李宗明拍着妻子的背，深黑的眼中含着化不开的哀伤。

　　自己只是出门去查看了一下，没想到就这样让那孩子丢了去

　　妻子莫十娘跪坐在地，捂面哭泣，泪水顺着指缝流在地面。她的手边还放着修好的小肚兜，李宗明不安慰还好，这一安慰，直接让莫十娘哭出声来：“我的欢儿啊……”

　　刚才丈夫出去查看，她心想着把肚兜放在孩子卧房里，明日一早就能让她穿上。

　　没想到推开门，就迎面撞见那穿着蓑衣的歹人撬开窗户，带着欢儿逃跑的背影。莫十娘尖叫出声，等再回过神来，孩子已经被拐了去。

　　李宗明长叹一口气，将妻子揽入怀中，轻声安慰道：“官家那边传信过来，马上就会有人来查问，说，说不定……”李宗明突然哽咽得说不下去，他早年受了伤，夫妻俩多年努力，也就得了李欢这一个女儿，谁知这一不留神，就叫那匪徒将女儿绑了去。

　　这般情况下，他只能卑劣地祈祷，自己的女儿不像其他孩子，能因为年幼，躲过一劫。

　　夜里的风有些寒冷，现在已经折腾到了半夜，李宗明安抚妻子睡下，走到窗前将窗户关上，“嘎吱——”，木质窗户闭合，发出刺耳的声音。

　　邻居家养的黄犬不知为何被惊吓到，一阵狂吠。李宗明心中郁结，来到院中，先前的云层消散，十六日的月亮正当圆，明亮的月光给院中的一起事物披上一层银纱。

　　李宗明想起手上的血液，有些愣怔地抬起手，可此刻手掌干干净净，哪有血液的影子。

　　“砰砰砰——”门口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谁？”李宗明有些惊讶，这都已经快到三更了，官府的人来的如此及时？

　　他给家中的小仆使了颜色，小仆牛四了然，他凑到门缝前仔细瞧了一瞧，转过头来对李宗明道：“老爷，是官府的人。”

　　李宗明点点头，小仆拉开门闩，门口立着两名青年男子，身量较矮的那位更像是书生，通身书卷气质，只是面颊消瘦，仿佛大病初愈，而身量较高的那位则面若好女，极其俊美，其腰间还悬着一柄细长的银剑。

　　两人正是停留在城里，调查姑获鸟一案的许宋二人。

　　许时安从被救起的前几日，身上的伤痛与精神上的刺激让他消瘦得厉害，半年的日子说长也不长，但勉强也算是养好了伤。

　　在这半年里，他随着宋汀兰恶补了一下捉妖的知识，终于是了解到，与话本中有善有恶的妖物不同，除妖师口中的妖物，多指的是三类恶物：

　　修炼出了岔子，走火入魔的动物被称为妖；

　　由人类灵魂聚集，怨气横生的灵物被称为鬼；

　　由家中旧物，无主的神像等死物化形捣乱的被称为精。

　　世间妖鬼精皆是来源于恶念，恶念越深，妖物越强，也越难处理，再加上大部分恶物会布置结界，杀死所有目击者，这使得这些妖物一般只存在于民俗传说中。

　　由于虞朝建朝以来，妖物活动越发频繁，先皇虞太祖颁布法令，收编所有除妖师，归属于监天司下，统一培养，出师后的除妖师行走江湖，受当地政府委任除妖。

　　但即便如此，除妖师的死亡依旧是极其常见的事情，与恶念不除不死的妖物不同，除妖师即使修炼了功法，习得御剑之术，也很难与其匹敌。

　　同时也许时安也了解到，当初宋汀兰捡起自己的志怪录，只翻了功法那部分，确认不是邪法后便还予了他，不是因为看不起书的作用，而是笃定许时安会加入除妖师。

　　今日李家报案，宋汀兰本想让他再休息一阵，但许时安仍坚持要跟来，他不能错过亲手为父母报仇的机会，更何况这是他第一次参与调查，不可能只是嘴上说着好玩。

　　虽然现在他看上去异常消瘦，不甚健康的样子，但经过这段时日的修习，他已经初步摸到了修行的门槛，能凭肉眼辨别世间气流的走向。

　　两人被迎进李宅，穿过宅子中心的小院，几人来到正厅，李宗明安排两人坐下，让牛四上了一壶茶水，基本的礼节后，李宗明忍不住开口：“不知如何称呼您二位？”

　　“云城宋氏宋汀兰，这位是锦城许时安。”宋汀兰向李宗明介绍了一下自己的身份。

　　云城宋氏？李宗明深吸一口气，他早年随马帮走南闯北，也听说过不少民间传说，有妖鬼的存在，自然有专业的除妖师，北宋南金两大家，万俟一氏算天下，那些被马帮人串成顺口溜到处流传的，正是当今除妖师中的三大家族，而宋汀兰口中的云城，正是北方的最大的城市。

　　他再次仔细打量着眼前的青年，内心突然安定了些，虽然还是没能放下心，但好歹还是看到了一点希望。

　　“我先为刚才的失礼向两位道歉。”李宗明摸了摸胸膛，“我操劳了半辈子，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一时心急……还望两位海涵。”

　　“我能理解。”宋汀兰点点头“李先生能否详细描述一下当时的经过。”

　　李宗明闭上眼，手指不住地颤抖：“这日，我在名下铺子里巡视回来，内人在家中照看欢儿，欢儿虽然才八个月，但是很调皮，内人见欢儿衣物破了，换下来打算去修补一下，我听见门外有响动，就出门查看。

　　内人刚抱着补好的衣服，还没走进房子，就听见屋内传来孩子的哭声，欢儿很安静，如果不是身子不舒服，或是凉了肚子，一般都不会哭。

　　当娘亲的受不了哭声，连忙赶过去，结果一推开门，这孩……这孩子……”

　　李宗明摆摆手，眼中满是红血丝，语气哽咽到说不出话来。

　　宋汀兰皱眉，询问李宗明道：“可有孩子失踪当天的贴身衣物？”

　　李宗明愣怔，虽然不能理解宋汀兰的话，但还是招来小厮，不一会儿，一件小小的肚兜被送了过来。

　　这件小肚兜做工精致，布料是丝绸做的，边角都用金线勾了，打了花边，中心的图案是稚子抱鲤，能让人感到父母对孩子的期望。

　　肚兜的右下角破了个洞，被细密的针脚用红布打了个补丁。

　　宋汀兰接过肚兜，将其置于桌子正中，又从怀中取出一枚缠绕着红线的铜板，他低声对许时安说：“可以看一下，这是很基础的探测妖气鬼气的方法。”

　　许时安眨眨眼，看着宋汀兰手上的铜板，这是他自被救起以来，第一次接触到除妖师的秘法，自然是要认真对待。

　　摒除杂念，许时安将注意力集中在宋汀兰手中的铜板上。

　　宋汀兰手腕转动，一小缕灵气附着在铜板上，宋汀兰小指微动，铜板便飞了出去，正巧落在肚兜上。

　　红线散开，一共有四根，对应东南西北四方向，许时安看见这一小缕灵气以铜板为中心，沿着红绳攀爬，覆盖满四根红绳。

　　“铮——”红绳被灵气拉直，在没有修行的人眼中，这场景就像是红线自行伸直。

　　李宗明看着眼前这一幕，惊讶得捂住嘴。

　　这名自称除妖师的青年，竟真有这除妖的能力。

　　而在许时安眼中，也满是惊讶，他被救起后，一边疗伤，一边修习着功法，勉强算是通了五感，能认清一些基础的灵气妖气，也能尝试着通过五感来察觉到他们，但仍没能做到凝聚灵气。

　　不愧是除妖师，对灵气的把控这么细致，许时安暗暗赞叹，这得是多么长久的练习从能做到。

　　随着灵气的分散，铜板接触肚兜的一面开始有黑气冒出，指向北方的红绳开始剧烈抖动。

　　“灵气分散了，妖气鬼气就会与它们接触就会被出现黑色。”宋汀兰向许时安解释道，“北方绳动了，妖物应该藏身于北方某处。”

　　许时安努力消化宋汀兰的话语，作出猜测：“是因为妖物本身与妖气有联系，所以能大致确定方向，对吗？”他有些不自信地看向宋汀兰，正巧对上宋汀兰赞许的目光，看着那微微上翘的双狐狸眼，许时安突然感到脸上有些发烫。

　　宋汀兰冲许时安点点头，这时，李宗明开口道：“两位公子，这红绳怎么抖动得这么……”他的语气里带着疑惑。

　　两人再次看向红绳，却发觉这红绳抖动越发剧烈，宋汀兰脸色突然变了。

　　“吱呀——”正巧位于正厅北侧的厢房门被打开，一片黑暗中，勉强可以借房中的烛光看清，门外伫立着一个人影。

　　她穿着白色的里衣，脸色苍白，头发披散，没有穿鞋，踮着双足，安静地站在黑暗中。

　　“咳咳……”她发出一阵低咳，似乎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她的气管。

　　李宗明皱了皱眉：“十娘，你怎么光着脚……”他想站起来去门口拉自己夫人，却被眼疾手快的许时安一把按在座椅上。

　　而许时安身旁的宋汀兰反应更快，他扔掉剑鞘，银色的长剑直直劈向门口的“莫十娘”。

　　“轰——”宋汀兰脸色一变，这剑打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