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珠沙华》轩辕冥歌

63、至亲离散，胎儿早产

　　紫萱脸上的伤痕被柳无痕用药去掉，可是她心中的伤痕却再难抚平。
　　筱禾的伤已经好了，幸亏易远兮及时的拦住了宫女，筱禾虽然对易远兮感恩戴德，而且大夸秦世仇的好，可惜紫萱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还在凌晨，紫萱就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她感觉心中空落，一阵阵的不安让她无法平静。到底怎么了？她不知道。
　　伸手抚摸了一下小腹，孩子很安静，似乎睡着了，她算了算，大概有七个月了吧。还有三个月，就可以离开这里了，想到这，她的心轻轻地抽痛了一下。随即她起身，没有惊动睡在外间的筱禾，一个人站在院子里，盯着灰蒙蒙的东方。
　　“紫萱姐，你怎么起来了啊，外面凉，小心身子。”筱禾打着哈欠拿了一件外衣给她披上。
　　“筱禾，等我离开的那天，你也跟我一起走吧。”紫萱拉着筱禾的手，这一个月下来，紫萱已经把她当做了亲妹妹来看，既然筱禾叫她一声姐姐，她就一定要永远照顾她。
　　“紫萱姐，你为什么要离开啊？”筱禾奇怪地问，“驸马对你对好啊，还有昭义王，他也很照顾你呢。”
　　“这里，已经没有我可以留恋的东西了。”紫萱低下头，习惯性地想去摸腕上的手镯，可是却摸了个空，心里难免涌起了淡淡的失落。
　　筱禾连忙摆手，急忙说，“不行的紫萱姐，你想想，要是生下了小王子，驸马得多高兴，就算是小公主，你忍心让她失去母亲啊？”
　　“这个孩子，注定无法存活下去。”紫萱惨淡地笑起来，这个孩子注定要被秦世仇炼药，可是这个消息，她无法告诉单纯的筱禾。
　　筱禾脸色一阵发白，连说话都带着颤音，“紫萱姐，你不要吓筱禾好不好。”
　　“好啦好啦，不说这个了，我们出去走走吧。”紫萱见到东方的天空泛起了鱼肚白，突然有了想要出去看看的想法。
　　“好，我这就给你梳洗。”紫萱很少主动要求出门散步，这一次不管是因为什么，筱禾都十分开心紫萱能够走出院子去外面散散心。

　　树木上仍然挂着些许露珠，晶莹可爱，紫萱伸手触摸了一下，凉凉的，让她打了个哆嗦。
　　“紫萱姐，露珠可真漂亮。”筱禾扶着她，笑的十分甜蜜。
　　“可惜，太阳一出来，它们就都消散了。”紫萱收回了手指抚摸着小腹，孩子，你的生命也同这露珠一样吧，只有一瞬间……
　　“那里还有一大片竹林啊。”筱禾刚想跑过去，却被紫萱一把拉住。
　　“别去。”紫萱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那里，有两次血淋淋的惨剧，有她刻意埋在心底不愿想起的肮脏回忆，她不要任何一个她亲近的人去那里。
　　看到紫萱脸色不好，筱禾乖巧地停住脚步，“筱禾不去了。”
　　“我们去御花园看看。”紫萱勉强笑着，拉起筱禾向御花园的方向走去。

　　满园的花朵尚未绽放，紫萱坐在桌子旁，静静地等待着。
　　“紫萱姐，你知道吗？王后有身孕了。”筱禾嘟着嘴，一副抱不平的样子
　　紫萱一怔，随即心底响起了什么碎裂的声音，她的手，不自觉地抚上了小腹，他，有了那个孩子，更加不会在乎她的孩子了吧。
　　她凄然一笑，“很好啊。”
　　“你不生气啊？”筱禾看着紫萱面露微笑的样子，十分疑惑，“我听说，驸马根本不愿意碰王后，好像，王后给驸马……”她的小脸突然涨红，似乎万般难为情
　　“怎么？”紫萱好奇地问。
　　“王后好像给驸马下了一种，就是，媚香。”筱禾羞涩地低着头，小手指不安的绞着衣服。
　　紫萱忍不住笑了一声，真是荒唐之极。她点点筱禾的额头，“别听别人乱说，你还小，也不要乱传这种话。”
　　“可是是真的么，”筱禾小声的嘀咕着，“大家都在议论呢。我那天撞到了王后的婢女雅婷，她身上掉下来一个盒子，里面好像是香灰，味道难闻死了。后来我还看到了晚秋大人拿着同样味道的东西。”
　　“是吗？”紫萱的情绪忽然低落了下来，晚秋也拿着那样的东西，是不是就说明，秦世仇知道媚香的事情，可是他没有阻止？她凄凉地笑了笑，自己还在这里想这些有什么用，她管得着么。
　　“昭义王。”筱禾踮着脚尖向远处挥手，紫萱回过神，易远兮正向这边走过来。
　　易远兮冲着筱禾点点头，随即看着紫萱，柔和一笑，“紫萱，你这么早就出来了啊？”
　　“嗯。”紫萱点点头，因为筱禾的关系，她心中对易远兮的敌视已经削减了很多。
　　“你最近还好吗？”易远兮见紫萱并没有不理自己，心中暗暗高兴了一下。
　　“挺好的。”紫萱又是点点头，苍白的脸颊让人无端的心疼。
　　“那就好，我得走了，世仇身体不舒服，我帮他去上朝。”易远兮有意无意地透露了几句，然后匆匆离开。
　　紫萱脸上的笑容瞬间陨落，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她该笑吗？还是该哭？
　　“紫萱姐，我去给你拿杯水喝吧。”筱禾看着脸色不好的紫萱，默默地退下。

　　无忧草堂，柳无痕正在给秦世仇处理手臂上深可见骨的刀痕。
　　“秦殇，你可真有本事！”柳无痕一边上药，一边数落着他。
　　“轻一点。”秦世仇不理会他挪揄的语气，只是将两条浓黑的眉毛拧在一起。
　　“你划的时候怎么不知道轻点！”柳无痕故意用力地擦拭着仍在渗血的伤口，虽然是在责怪，可也有心疼同情的部分。
　　秦世仇的脸色苍白如纸，仍然不忘促狭地笑道，“轻了怎么提神。再说，不是还有你吗？”
　　柳无痕摇头叹息了一声，“真不知道上辈子欠了你什么。”
　　“解药研制出来了吗？”秦世仇忧虑的问
　　柳无痕撇撇嘴，“就没什么能难得住我。”
　　“那就好。”秦世仇似乎松了一口气，放心地闭上眼睛，看样子今晚不用再自残了。
　　看着秦世仇伤痕累累的手臂，柳无痕叹了声，“用命赎罪，也得别人领情才好。就算你掏心，也得别人将心比心才有用啊。”他知道秦殇的心事，一定是觉得碰别人对不起紫萱。可是，他就算再背地里为紫萱做再多的事，用再深的代价来赎罪，也得对方知道才有意义吧。
　　他又看看他满脸无所谓的样子，他又说，“为了我们大家，委屈你了。”
　　晚秋拿着媚香的灰烬来找他研制解药的时候，柳无痕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想必一定是那北祁公主为了拉拢秦世仇，用了这种不知羞耻的手段，当他看到脸色苍白的秦世仇，更加确定是这个原因。
　　秦世仇的病症是失血过多，摆明了是晚上顾雪媛点媚香的时候划伤了手臂。但是为了他们的计划，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为秦世仇治疗刀伤，并且研制解药。
　　“怎么会委屈呢，与死亡都无法分开的兄弟情义比起来，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秦世仇闭眸，露出一个静默的微笑。他不喜欢碰顾雪媛，准确的说，他不喜欢碰紫萱意外的女人。可是为了让北祁无法挑起争端，他晚上的时候，仍然要去顾雪媛那里装装样子。除却第一次，毫无防备之下，中了招，以后的每一次，他都是用这种方法逼自己清醒。
　　他没料到，顾雪媛居然会怀孕。为了让这些兄弟安心，他表面上装得那样云淡风轻，毫不在意。
　　其实，他好想和紫萱解释一下，他不是故意让顾雪媛怀孕的。但是，他忍住了这种想法，紫萱如今，可能已经不在乎这些了吧。
　　只要等到他们的计划成功，顾雪媛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时候，他还是要把所有的事情告诉紫萱，他不想，她误解他对她的感情。

　　花园，紫萱等待了许久也不见筱禾归还，她心中多少有了急切地感觉。筱禾该不会迷路才对，而且只是拿一杯水，早就应该回来了啊。她有些焦急地站起来，走回落雨斋。
　　路上，一袭黑衣的绝刃挡住了她的去路，他脸上露出了一种似怜悯，似愧疚的神色，“云贵妃，属下有事禀告。”
　　当紫萱赶回落雨斋，满院子的人已经散去，长凳上还残留着鲜艳的血液，她不顾身怀有孕，跑向屋子里，脑海里只有绝刃的话再回响
　　“您的婢女筱禾，冒犯了王后，王后下令，罚她两百庭杖，我和晚秋赶去阻止的时候，筱禾已经……”
　　筱禾孤零零地趴在床上，全身都是血，一张秀美可爱的小脸苍白的全无血色，晚秋立在一旁，怜悯地看着她。
　　“筱禾……”紫萱颤抖地走向床头，艰难地跪下，捧起筱禾的脸颊，轻声地呼唤着她
　　筱禾紧闭的双眼缓缓地睁开，无神而又迷茫，她嘶哑地说，“紫萱姐，你回来了。”
　　“嗯。”紫萱用力点头，握紧了筱禾的手，“我回来了，姐姐回来了。”
　　“筱禾好怕再也见不到你。”筱禾悲戚的目光，隐隐含着绝望与恐惧。
　　“别胡说……”紫萱感觉到喉咙似乎积郁了什么东西，让她每说出一句话都艰难万分
　　“紫萱姐，筱禾不怕死，筱禾只是担心，没有了我，谁给紫萱姐披衣服，谁照顾你。”筱禾眼里流下大颗大颗的泪珠，砸在紫萱手上，也砸在了她心里
　　“筱禾，你不会死的，姐姐还要带你去见识宫外的世界呢。”紫萱拼命地深呼吸，妄图忍住眼里的泪水，她已经把这个单纯的小女孩当做了亲妹妹，可是现在……她好怨恨自己的无能，她好怨恨自己为什么保护不了身边的人。
　　“紫萱姐，你要是生下了小王子，你一定要好好爱他，筱禾就没娘，筱禾知道没娘疼的滋味。”筱禾的口中涌出了几股鲜血，她无力地咳嗽了起来，她也抓紧紫萱的手，万般不舍地看着她，似乎想把她的样子永远印在心底。
　　“我知道，我知道。”紫萱用力地点头，她的手已经被筱禾抓的生疼，但是她不敢收回
　　“你一定，要好好和驸马在一起，只有这样，紫萱姐你才会幸福。”筱禾流着泪，不放心地劝告着紫萱，她好不甘心就这样离开，好不甘心看不到小王子出生，可是她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和紫萱在一起了。
　　“我会的，但是你也要答应我，别离开我。”紫萱死死地咬着嘴唇，鲜血逐渐渗出，可是她浑然不知。
　　“筱禾，好想陪着紫萱姐啊，紫萱姐，你无论走到哪里，都不能忘了筱禾，好不好……”筱禾忽然用力地拉住紫萱的手，瞪大了眼睛似乎万分痛苦，然后她的双眼涣散了机灵的光芒，手掌离开了紫萱的手臂。
　　“筱禾！”紫萱痛苦的嘶喊了一声，“不！”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的亲人要一个个地被死神夺走，不！
　　筱禾，你叫我一声姐姐，可我却没有保护好你，筱禾，你从帝江城来到我身边，可我，终究害了你！
　　为什么，为什么我这么无能，为什么我这么软弱，为什么我就要不停地看着自己的亲人离开！我不甘心！
　　小腹一阵铭心的灼痛，温热的液体从身下流出，带着浓重的咸腥，紫萱凄冷地笑了起来，都走吧，都走吧，都死光了，干净利落！

　　无忧草堂，再次人仰马翻地忙了起来。里间，接生婆和宫女们忙的不可开交。
　　柳无痕拿着银针在一旁，迅速地刺着紫萱的几个穴道，他算过了，胎儿已经有七个多月，可以动用催生的方法。
　　紫萱躺在床上，紧紧地抓着脖子上的长命锁，脑海里一片爆炸似的轰鸣，
　　筱禾死了，再也没有人期盼着她的孩子出生，再也没有人彻夜不眠地守在她旁边，再也没有人陪伴她度过不眠的长夜，再也没有了……
　　顾雪媛，我要让你付出代价！她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裂痛的小腹让她难以忍受，床单已经被她撕得破碎，咬破的嘴唇也已经传达不了痛意。
　　第一次，她这么怨恨一个人，第一次，这么迫切的想要别人死，第一次，心中涌出了嗜血的欲望。

　　呆在外间的秦世仇焦急地踱着步，手臂上的伤因为肌肉的紧绷而开裂渗血，但是他仍旧不管不顾。他从未这样紧张过，从未这样恐惧过。
　　“世仇，没事的，有陌尘公子在，你就放心吧。”易远兮的心中同样紧张，但是他仍然故作镇定地安慰着秦世仇
　　“远兮，你说孩子会不会没有了，你说，紫萱会不会有危险。”秦世仇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摇晃着易远兮
　　“不会啦。”易远兮好笑地拉住秦世仇，真是的，一个征战沙场那么多年的君主，居然也会紧张成这样。
　　秦世仇刚想说话，却被里面凄厉的叫声打断，他紧张万分地看着那薄薄的帘子，若不是他信得过柳无痕的医术，差一点就想冲进去了。
　　他握紧了双手，默默地祈祷着，天啊，若是你想要惩罚我，想要折磨我，你全冲我一个人来吧，不要再折磨我的女人了！

　　从小腹传来的灼痛让紫萱意识模糊，孩子，你到底要折磨娘到什么时候啊。冷汗将她全身的衣物都浸透了，但是孩子依然没有放过她。一阵锥心刺骨的剧痛宛如洪水一样迅速将她淹没，呼吸都成了最困难的事情。
　　就在她认为自己撑不下去的时候，却听到了接生婆和宫女们欣喜的声音
　　“娘娘，再用点力，看到孩子的头了。”
　　然后是柳无痕沉稳地声音，“紫萱，坚持住。”
　　紫萱再次咬住渗血的嘴唇，拼命地深呼吸着，一股温热的液体再次从下腹喷涌而出，似乎有什么滑出了体外，带着她的体温，紧接着，她模糊地看到接生婆颤抖地把孩子抱给柳无痕，然后柳无痕似乎急切地跑了出去。
　　孩子，你怎么不哭？是你跟娘一样坚强？还是你跟你父亲一样以折磨别人为乐？
　　柳无痕，秦世仇，你们就那么着急？都不愿意让我看孩子一眼就匆匆地把他抱走？
　　既然孩子已经生了下来，紫萱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下来，疲惫如潮的袭来，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外间，秦世仇看着柳无痕手中小的可怜的孩子，当父亲的喜悦还未完全展开，就被柳无痕打断。
　　“快，拿我的梨花飞雪针来。”柳无痕焦急地对易远兮说
　　“哦。”易远兮看到柳无痕惶急的样子，心中明白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情，立刻跑了出去
　　“怎么了？”秦世仇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你就没发现他一声都没哭吗？”柳无痕的声音几乎颤抖了起来，那个孩子，全身青紫，从落地到现在一声也没有发出。
　　秦世仇这才恍悟，一股更加恐惧的情绪席卷了全身，孩子，难道还是保不住？

　　柳无痕抱着孩子，也顾不得避嫌，就在软榻上再次动用了梨花飞雪，这个孩子虚弱之极，恐怕为了存活下来，他在母体就已经耗尽了生命力。
　　一针一针刺在孩子身上，就像刺在秦世仇身上一样难受，他紧紧盯着柳无痕的每一个动作，生怕孩子救不回来。
　　那是个发育还不错的男婴，他的第一个儿子，可是此时他再也没有心思去开心……
　　前几天，即将当父亲的喜悦还萦绕在心头，可是如今那每一分的喜悦都化成了恐惧，仿佛一个无底洞一般，吸尽了他的坚强和淡定。

　　天黑了，灯火通明的无忧草堂仍然没有从紧张的气氛中挣脱出来
　　终于，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划破了天际，不止那三个男人，连外面的绝刃与晚秋都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
　　秦世仇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哈哈，远兮，我当父亲了，远兮你看，我当父亲了！”他激动地抓着易远兮的肩膀，重复了一遍又一遍。高傲冷漠的王，如今竟和孩子一样开心。
　　“嗯，嗯。”易远兮也笑了起来，他很久没有见到秦世仇这么开心了。
　　柳无痕一脸凝重地看了看秦世仇，低沉地说，“秦殇，不是我泼你冷水，但是有些话我还是得告诉你，这个孩子，你必须随时做好失去他准备。”
　　秦世仇刚刚喜悦的情绪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看着那个哭个不停的婴儿，苦涩一笑，“我知道了。”他懂得，寒毒的折磨，随时会让他失去第一个孩子……
　　他小心而笨拙地抱起了儿子，温柔的摇晃着手臂，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可以这么温柔。
　　孩子在他的臂弯中缓缓安静下来，似乎睡着了一样。这，是不是就是血脉相连的微妙呢？
　　“城主不好了！”里间的小宫女大声喊着跑了出来
　　“小点声。”易远兮刚刚开口，便发现秦世仇怀里的孩子一点反应都没有，不由得目瞪口呆。
　　“这……”秦世仇也发现了事情的异常，探询地望着柳无痕
　　“想必，这孩子的听觉和视觉都有问题，他毕竟是经历了九死一生，勉勉强强才活下来的。”柳无痕疲惫地说。这个孩子能活下来，能完整无缺的生下来已经是最大的奇迹，其他的，恐怕只能算是美中不足了。
　　“城主，娘娘她，突然流血不止了。”小宫女颤抖地跪在地上，生怕喜怒无常的城主一怒之下杀了所有的人。
　　“什么？”秦世仇刚刚缓和下来的情绪再次紧张到极点，他盯着柳无痕，眼神里满是乞求和信任。
　　“我再去看看。”柳无痕也顾不得身心上的疲惫，甩了甩手就冲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