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珠沙华》轩辕冥歌

135、永堕黑暗

　　上邪山，因为失去了灭魂之殇的法力，积雪已经全部消融，荒山野岭，断垣残壁，荒凉凄然，就连稀疏的树木，也是枝干狰狞，宛如魔鬼的手臂，令人心生恐惧，偶尔有几只鸟雀飞过，翅膀扑棱的声音更加给这座荒山增加了恐惧感。
　　山野的最深处，悠然散发了一个浑厚的声音，“痴儿，魂兮归来……”
　　几点零星碎片的金色光芒，像萤火虫一般向那个方向飞去。
　　那个拥有着卓越睿智笑容的人，同样有着仁爱的气度。
　　他面前的芒影中，逐渐映出了一个人的轮廓，蓝衣，蓝发，蓝眸，整个人，都像是一块琉璃。
　　“不！”那个蓝衣男子，在芒影中挣扎。
　　原本透蓝，像是被晨露洗净的蓝水晶般的明眸，因为他的挣扎，而幽深黯淡，恍如死水。
　　“你这又是何苦。”似惋惜，似同情，似苦涩的声音，从那个人口中发出。
　　“圣人，我求你，让我，替她赎罪，就让我，以死来为她赎罪。”蓝衣男子仍旧挣扎着，一双冰瞳紧紧地盯着面前的人，声音凄凉。
　　圣人北斗星君，为他的痴情而感到心如刀割，问世间情是何物，到底，什么是情，到底，情能否化解一切？
　　“你本不该承受这灰飞烟灭的痛苦。”
　　“教不严师之惰，是我害了她，罪魁祸首是我。请不要伤害她……”男子嗓音嘶哑，暗含无数的悲伤。
　　“可是，她已经不知道怎样回头，只有你，才能帮助她，你真的，不愿复生吗？”北斗星君手指掐诀，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我……”他无语了，原以为可以带着她，一同灰飞烟灭，就此消散于天地间，以赎前世今生所带来的罪孽，可是……命该如此吧，她注定不能与他同生死共存亡。
　　“你毁了灭魂之殇，已经受到了诅咒，对于，灭魂之殇给你的惩罚，本座无能为力。”北斗星君惋惜地看着他，情字难缠，情字误人啊……
　　“我毁灭它的时候，就知道我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了，我不后悔。”他笑笑，竟似真的无所谓一般，良久，他抬起眸子，一池透蓝的水，变得幽暗无光，他说，“请圣人助我凝聚魂魄。”
　　重生吧……或许可以帮助她，重回正途……
　　即便是，要面对失去白日的阳光，永远生存与黑暗世界中的惩罚，他，也不会后悔。

　　深夜，血夕城王宫，临风阁。
　　易远兮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论怎样也无法入睡，一闭眼，便是那漫天的血雾。要他如何忘却，他最好的兄弟，在他面前，用那样激烈的方法死去，形神俱灭，连一分一毫，都没有留下，从此，世上再也没有一个，叫做秦殇的人。
　　他越想越觉得心头堵着什么东西，十分难受，让他连呼声间，都觉得胸口刺痛难忍。
　　“远兮……”飘渺的男声，随着夜风，被送进他的耳朵。
　　易远兮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是他吗？这个声音？虽然变得嘶哑，低沉，像裂帛一样难听，可是，无论他的声音怎么变化，他都不会听错。因为他的声音，饱含着从一开始便注定的孤独。
　　“苍龙……王兄……”易远兮已经不知道该称呼他些什么，只是用最快的速度翻身下床，向着声音的方向追过去。
　　难道，是他的魂回来了吗？他是在下面，太孤独了，才会来找他吗？
　　可无论怎样，无论是鬼是魔，他都要，见他一面。
　　飘零了绿叶的柳树下，那原本只属于阳光的身影，遗世独立。
　　漆黑的衣衫，若雪的头发，幽蓝的双眸，再不见一丝令人敬仰的浩然正气。
　　易远兮的脚步，有些停滞，怎会这样？
　　“远兮……”他看到了他，勾唇一笑，仍旧有些亲切感。
　　“你，怎么……”就算人会变，可是总会有一点原来残留的影子，可是如今的他，竟然让易远兮找不到一丝熟悉感。
　　“不要怕，是我。”秦殇看出了他眼中的犹疑，心中悄然痛了一下，但是他没有表现出来。
　　“可是，到底为什么？”易远兮激动的真想用力地摇晃着对方的肩膀，可是他没有这样做，只是不可置信的盯着他。
　　“你现在看到的，只是我的灵。并且，我将，永远生活在黑暗中，阳光，必须远离我的生命，永不能见。”秦殇语气平淡，嘴角仍旧带笑，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失去见到光明的权利，堕入黑暗，永生永世，不得脱出。这就是，光明圣器，灭魂之殇，给他的惩罚。他将堕落在黑暗中，从此，长夜为友，暗影为伴，永远，寂寞下去……
　　易远兮的眼泪，悄悄地落了下来。他知道，他毁灭了灭魂之殇，只是为了向紫萱，向曾经的火凤证明，他会履行诺言，守护她，绝对不会伤害她一分一毫，可是，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你，真傻……”易远兮努力地压抑着心头翻涌的痛苦，声嘶力竭地喊道，“值得吗！”他忘记了这是子夜，也是血夕城王宫，他忘了这一喊，将会吵醒多少人。
　　秦殇轻轻一笑，将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示意他低声一些。
　　值得吗？他也不知道……
　　“小声一点，”他怕他太激动，又出声提醒着他。
　　“你，你这个，笨蛋！疯子！”易远兮真的不知道该怎样骂他，心中，仿佛千万把利刃在切割一般的痛，让他窒息，让他颤抖。
　　秦殇似乎刚想说些什么，却敏锐地发现有人正在快速奔过来，他又是轻笑了一下，缓缓隐去了身影。
　　“王爷，出什么事了！”晚秋和绝刃已经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他们在夜半突然听到易远兮的吼声，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帝君回来了！快找到他！”易远兮看到柳树下已经没有了秦殇的身影，惊慌地指着那里对他们两个下着命令。
　　晚秋和绝刃对视了一眼，心中的悲痛再次涌上眼眶，他们强忍着痛楚，对易远兮说，“王爷，许是您太过思念先帝了，夜深露重，您还是……”
　　明明，前几日，还是高高在上真实存在的东冥帝君，而近日，便成了虚无缥缈，只能供后人评说的先帝……
　　“不，我看到他了！”易远兮强调着看到两个字，他明明看见了秦殇，怎么可能会是太过思念产生了幻觉呢。况且，他现在已经恢复了前世的记忆，除却没有归位，他已经是完完全全的白虎神君了。
　　晚秋凝视着易远兮紧绷的侧脸，突然间落下了几点泪珠，想必易远兮是真的思虑过度，才会产生幻觉，以为看到了秦殇。他们之中，谁不是思念过度呢？
　　他们这群已经被命运遗弃的人，只靠着彼此才能走到今天，原以为，可以一直走下去，可是他们的核心，顶梁柱，一直在为他们开拓前路的领导人，却先倒了，这让他们，如何接受的了？
　　绝刃低声说，“王爷，属下知道，您与先帝情深义重，可是，逝者已矣，望您节哀，新帝还需要您扶持。”
　　“我……”易远兮刚刚想说什么，却突然想起，绝刃他们又怎会相信，一个已经死去，已经灰飞烟灭的人，可以回来。他也蓦地怀疑，是不是他真的出现了幻觉？
　　见易远兮冷静下来，晚秋躬身道，“您还是，去歇着吧。”
　　“我知道了，你们下去吧。”易远兮揉了揉太阳穴，疲惫地转过身，缓缓走回临风阁，步履有些蹒跚。
　　在晚秋和绝刃离开后，柳树下，再次浮现了秦殇的身影，他望着易远兮充满疲倦的背影，眼中闪烁着心疼的光芒，这么重的担子，全都压在他一个人肩上，是不是，太辛苦了。
　　他不禁怀疑，当初，他称霸天下的梦想，到底是对是错。

　　他如同鬼魂一样，飘荡到了易远兮的房间里。
　　在易远兮正要喊出他的名字的时候，他堵住了他的嘴。
　　“远兮，我有事情要拜托你。”秦殇望着易远兮银白色的眼睛，神色凝重。虽然他们都恢复了前世的记忆，可是，他却宁愿他只是秦殇。
　　易远兮点点头，算是答应了他。
　　秦殇沉吟了一下，说道，“帮我约紫萱出来。”
　　“我不！”易远兮本能地拒绝了，他虽然不愿恨紫萱，可是若是说，完全不反感，那也是不可能的。
　　“现在只有你可以帮我了，难道，你要眼看着她走上绝路？”秦殇轻叹了一声，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几乎透明了，他说，“无论前世今生，错都在我，我不该爱她，我不该伤她，我更不该给她希望再让她绝望。若不是我，她又怎会，变成那样，自爆是我一个人下的决定，与她，无关。”
　　易远兮面色黯然，喃喃道，“你总是这样的……”
　　无乱前世今生，他总是会一个人为她扛起一片天，无论她闯了多么大的祸，他总是一句，教不严师之惰，从而独自承担一切后果。
　　秦殇竟似没听出他话中的深意一样，仍旧笑的温和，“你帮我约她出来吧，我有话要和她说。”
　　“能说什么呢？”易远兮弯了弯唇，竟透出无限的悲凉。
　　“总之，我自有我的办法，你帮我就好了。”秦殇不忍看到易远兮的表情，悄悄地侧过了头。
　　“我帮你就是，不过，”易远兮奇怪地看着他，“你为什么不自己去？”
　　秦殇无奈地笑笑，“我的法力原本来自光明，如今我不得不借月亮的光华重新修炼，我已经不能再与从前的我，相提并论，若是半途遇到了邪皇，恐怕就真的难逃一死了。”想了想，他有开玩笑似的说，“我已经死了一次了，你不会这么狠心，让我死第二次吧？这次我若死了，可就真的死了。”
　　“你……”易远兮的眸中瞬间画满了伤痕，曾经在太阳下，所向披靡的光明之神，如今只能永远生活在黑暗中，这对他来说，是多么残酷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