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珠沙华》轩辕冥歌

134、迷途知返

　　偌大的破天炽焰宫，如今只剩下了紫萱一个人，她坐在宫主的座位上，打开了那个白玉匣。
　　锦缎上，躺着一只金镯，与那一年，她丢的那只，一模一样，透彻的蓝色宝石，依旧闪着忧伤的光芒，像是，他的眼睛。她轻轻拿起那个金镯，迎着光，仍旧可以看到里面那六个字，紫萱，秦殇之妻。
　　眼泪，无意识地离开了眼眶，跌落在地上，摔的粉碎，紫萱将那只金镯贴在胸前，原本就寂静的宫殿中，回音不断，皆是眼泪落地以及抽泣的声音。
　　她双肩抖得厉害，好像秋风中的落叶，此刻，她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孤单。
　　女子害怕孤寂，害怕一个人的本能再次抬头，她竟然觉得，比在上邪雪山那个山洞中还要孤独，还要恐惧，想了许久才明白，当时，有秦殇在啊……
　　很久，很久，一声略显淡漠的问话传入了她的耳朵，“哭有什么用。”
　　她回过头，那身火焰般燃烧的红衫映入了眼帘，紫萱擦了擦眼泪，轻笑了一声，她记得朱雀一直是看她不顺眼的，今天，想必也是来看她笑话的吧。
　　“我要走了。”朱雀低声说。
　　不知道为什么，紫萱看到她脸上，有落寞的表情，而且不像是装出来的。
　　“为什么？主人，也有赶你走？”
　　朱雀遥望着远方，满眼都是疲倦和苍凉，她说，“是我自己想走。”
　　“可是，为什么呢？”紫萱感觉的到，对方有一种对所有事情都不在抱有希望，失去了一切动力的情绪，她不懂，为什么朱雀会有这种表情。
　　“我累了。”朱雀的声音很轻，以至于紫萱都怀疑她是不是听错了。
　　“你，怎么了？”紫萱疑惑地看着她。
　　“是我错了，一开始我就错了，我认为我的爱是伟大的，我认为我的爱是正确的，所以，我先入为主的，把你当做我的敌人，在这里，一厢情愿地与你争得死去活来，也忽略了，我的爱，其实是最自私的，到头来，我才明白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苍龙他，从来都没有爱过我。”朱雀自嘲地笑了笑，继续说道， “我不该误导你，否则，苍龙也不会，形神俱灭。”
　　紫萱的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满脑子，都是那两个字，误导。
　　“火凤，我真嫉妒你，”朱雀望着紫萱，眼中竟然没有了那种歇斯底里的狂热，全是一片烈火焚烧殆尽之后的灰烬，“苍龙他，为了你，毁了灭魂之殇不说，最后还选择了裂体自爆这种过激的死法，来证明，他对你，是真爱。他用全部来爱你，付出了一切，甚至包括了生命。”
　　紫萱眼眸中，再次泛起一片水光，她咬咬嘴唇，勉强自己露出一个微笑，“是他，傻。”
　　“傻，呵呵，这样傻到天荒地老，也是一种幸福。毕竟，有爱为名。”朱雀嘴角挂着一丝惨淡地笑意，带着不恋世事的悲凉，她说，“也许，你不相信，我此刻心中是多么悔恨，直到苍龙死的那一刻，我才知道，是我错了。也许我根本不懂得爱，我以为，爱就是要占有，完完全全的占有，可是，看到白虎，他的所作所为，我才知道，原来，站在远处，永远默默祝福，也是一种爱。也许，我该只盼着，苍龙幸福就好，至于这幸福与我有无关联，恐怕都不重要。”
　　紫萱低下头，她第一次，听到朱雀和她说这么多话，而且全是带着感情色彩的话。
　　“我的爱，是多么的自私，多么的恐怖啊，”朱雀双眸迷茫，似乎泯灭了所有希望一般，这一刻，她仿佛迷途的羔羊，她说，“我竟然不惜堕入魔道，变成妖女，只为了，能把你拖进浑水中，我不惜，放任邪皇改变你们今生的命运，只为了让你们受苦，让你们知道得罪我的下场，我不惜，允许邪皇对苍龙下空欢喜，只为了，让他忘记你，哪怕他会因此走上不归路，也在所不惜，我多蠢啊，竟然以为，这是爱。”
　　紫萱虽然不知道她说这些话，是不是真的，可是她却分明看到了，朱雀眼中的点点星光，不知，是不是泪。
　　“我不配得到爱，甚至不配说爱，因为我根本不懂爱，”朱雀自嘲的笑容，变得凄艳，绽放了绝望的光芒，“火凤，我错了，不是爱错了人，而是用错了爱的方法。”
　　紫萱依旧保持着沉默，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只能选择聆听。
　　“火凤，有一些过往，我只盼着，你能够不再记起来，因为，你一定会痛苦。”朱雀望着她，眸中带着愧疚与惋惜，她将手中，一个小小的锦盒递到她手中，说道，“这是你前世的记忆，被我封印在了其中，若是你，想看，便看看，若是不想，便当个纪念吧。”
　　“那，你要去哪里？”紫萱握紧手中的锦盒，没有当面做出选择。
　　“我背叛了天庭，间接毁了光明之神，你，还有白虎，自然，是要去请罪。”朱雀笑的，苍白无力，却也坚定，她的声音，有些沙哑，疲惫之极，“我累了，或许天帝会让我永生永世在无间炼狱受苦，永不超生，或许我会被打入凡尘，永远遭受到轮回的痛苦，但是，我也是，罪有应得。”
　　紫萱有些焦急，连忙说道，“可……”
　　“火凤，”朱雀打断了她的话，对着她，露出一个真挚的笑容，她说，“回头吧，也许，真的有岸。”
　　“朱雀，你真的，要去请罪？”紫萱不信，朱雀是一个，多么高傲多么自负的女子，她怎会低头呢？
　　朱雀看着她不可置信的表情，明了地笑道，“我知道你不信的，但是，我真的，十分后悔。”她的眼神，变得飘渺，似乎飘到了很远很远，“争来争去，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一场空。”
　　“一场空……”紫萱失神地呢喃着，是这样吧，她说什么想报仇，说什么想爱，可是结果呢？秦殇死了，尸骨无存，她得到了什么？不也是，一场空吗？
　　朱雀走了，紫萱凝视着她孤寂的背影，心头竟是止不住的凄凉，回头，真的可以回头吗？可是，就算回头，又能有什么用呢？她最爱的人，已经不在了啊……
　　忽然间，黑色的芒影闪过，邪皇拦住了朱雀的去路，那双血色的瞳仁闪烁着愤怒与杀意，他冷哼一声，“怎么，现在想回头了？”
　　朱雀的表情，严肃而凝重，她望着他，眼神宛如当初的朱雀神君，她对他说，“玄武，回头吧。”
　　邪皇的血瞳不禁收缩了几下，玄武……多少年，没有人这样叫过他了。
　　玄武神君，早已经在几千年前的那一役中，为神界捐躯了，他是邪皇，妖界犯上作乱的邪皇……
　　“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除了你，没有人知道，空欢喜。”朱雀明了地笑着，空欢喜此蛊，为情蛊之首，是玄武当年所创，因为太过歹毒，所以被尘封了起来。
　　“原来如此。”邪皇似乎冷笑了一下。
　　朱雀扯了扯嘴角，说，“现在回头，或许来得及。”
　　“回不了头了，”邪皇的眼神是那样的摄人心魄，他冷冷地说，“既然你想回天庭找死，那么不如本座先让你死！”
　　朱雀的手掌迅速变红，耀眼灼热的火光迸射开来，不知是不是由于前几日，被秦殇强大的自爆产生的力量所伤，那红光闪烁不定。
　　邪皇虽然也曾被伤，但是他的功力较朱雀精深许多，交手时明显占着上风。
　　转瞬间，邪皇掌上亮出一方玉印，这是他未入魔道之前，曾经用来镇妖的法器。
　　玉印浮在空中，陡然变大，像一方小山一样，向朱雀头顶压去。
　　朱雀手中暴起冲天的火光，硬是在下方托住玉印，阻止它下压的趋势，两个人各自灌输着力量，意图压倒对方。
　　苦撑许久后，朱雀吐出一股鲜血，仍旧灌输着法力，与邪皇抗衡。她法力不及邪皇，已经被头顶的压力压的跪倒在地，力道之大，连青石板都裂开了。
　　玉印缓缓沉下，眼看朱雀就要化为一滩肉泥。
　　这时候，一阵悠扬的锦瑟声响起，音符如有实质般的朝着玉印飞去，硬是阻止了玉印落下。
　　邪皇冷笑一声，“不自量力！”
　　前世的火凤都不是他的对手，何况今生？
　　他长大双手，强大的内力泄出，玉印再次有了下落的趋势。紫萱胸口仿佛被重锤了一下，鲜血渗出了嘴角。
　　可是没有人会傻得躺在玉印底下等着被压死。朱雀早已经借刚刚的机会逃出了玉印攻击的范围。
　　朱雀毕竟已经有了几千年的修为与经验，她双手结印，冲天的烈火再次燃烧起来迅速将半空中的邪皇围住。
　　“既然，你不肯悔改，那么，我便与你，同归于尽，也好，给苍龙一个交代。”
　　朱雀张口，一个闪着耀眼艳红色的珠子从她口中缓缓上升。
　　“朱雀，你疯了！”邪皇在火中脱不开身，眼看着朱雀吐出内丹，要与他拼了同归于尽。
　　就在朱雀即将引爆自己的内丹的时候，邪皇从烈火中挣脱出来，黑色的芒影在他手中凝结成一把利剑，瞬间穿透了朱雀的心脏。
　　剧烈的痛意比洪水猛兽还要可怕，瞬间蔓延到了朱雀的四肢百骸。她仍旧没有倒下，坚持用最后的法力将内丹引爆。
　　轰鸣声，与坍塌声一起灌入了紫萱的耳朵，她用自己仅有的法力在身前设下屏障，她只能看到，外面尘土飞扬，耗尽千金打造的破天炽焰宫，就在朱雀引爆内丹的同时，毁于一旦。
　　等到所有的声音都安静下来的时候，紫萱撤下屏障，先发出爆炸声的地方跑去，她要找到朱雀，一定要。
　　远处，那一点火红色让紫萱的心，骤然加快了速度。
　　朱雀几乎被碎石瓦砾埋了起来，不得已，紫萱再次动用法力，将她挖了出来。
　　“朱雀，朱雀！”虽然她们俩曾经有过过节，也是势同水火的情敌，但是此刻，紫萱完全放下了成见。
　　耳边似乎是那个小丫头的声音啊，朱雀费力地张开了双眼，映入眼帘的，是那张足以倾国倾城的容颜，“火凤……”
　　“你不要紧吧，你……”紫萱知道自己的问话是多么的多余，朱雀怎么可能不要紧，失了内丹，她就会被打回原形，再加上被内丹爆炸的能量所伤，朱雀恐怕……
　　朱雀面白如纸，但是她仍旧露出了一个笑容，她拉着她的手，说，“火凤……”
　　“朱雀，你撑着！”紫萱伸出颤抖不止的手去擦她嘴角的血迹，可是却只是让那血迹越来越明显。
　　“终于，终于，还清欠你们的了。”朱雀轻轻说着，闭上了双眼，一滴水状的东西，滑出了眼角。
　　在她还是朱雀神君的时候，便喜欢上了首领苍龙，可是苍龙却爱上了他的徒弟火凤，从此，她像是变了一个人，处处与火凤为敌，最后，不惜堕入魔道，可是却依然无法吸引苍龙注意力。她，是不是真的不懂得如何去爱？
　　现在，一切，都会以她的死而结束了吧，曾经的恨与怨，如今的情与仇，都化作了此刻的悟，闭上眼，终于可以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