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珠之芳令记》沈沉心

102、102 离去

　　几个女儿都已经被转送到更安全的地方，芳贵妃又打发走了一些不相干的宫女太监，这些人已经怕得要死，让他们留在这里不动也没什么用处。
　　剩下的那些还算可靠的宫女太监，芳贵妃也打发出了房间让他们在外面远远盯着乱贼冲进来的方向，总也要有些眼睛盯着外面防着意外。只有杏儿留在了房间里。
　　“杏儿，把昨天你做的针线给我。”手掌一摊，芳贵妃轻飘飘地说着。
　　“主子，奴婢缝的肚兜儿......”杏儿感到了意外。
　　“已经缝好了送去洗了吧？”芳贵妃收回手，眼睛里闪烁出几星让杏儿看不懂的东西，突然说了一个似乎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还记得扇儿吗？”
　　扇儿，已经不知所终的扇儿。多年以来这个话题是芳贵妃面前的禁忌，并不是芳贵妃不允许谁提起扇儿，而是没有奴才愿意看见主子心情变差不好伺候。宫中人命薄，多年前卷进香妃是非的扇儿虽然没能死后见尸，但谁也都明白，她没有活路。
　　“奴婢记得。”杏儿答。
　　“外面来信儿了，化人场那边排着算，已经找着她了。”事实当然没有说的那么容易，扇儿从一彻底失踪，芳贵妃就已经在设法找她的去处，扇儿的全家都流放但是后来不了了之，只有她一个人是死不见尸。在芳贵妃一步步有了自己的宫里势力后，一些当初宫里当值的人给了一些模糊的线索，大致是扇儿受刑太重，之后发高烧在昏迷中身亡，因为她发高烧，谁也不敢保证她是受伤太重还是得了疫病，外加宫里对香妃那边的事情有忌讳，处置扇儿就没有按照正常的处置病亡宫女流程，而是辗转地把人送出宫，拉到京郊的某个化人场烧了。扇儿是家中庶女，平日里来并不受重视，她的家人在她出事后又忙于自保，并没关心她的骨灰到了什么地方。
　　万幸的是，化人场的主事还能认出扇儿尸身上的服装像是宫里的宫女穿的，问过家里当过宫女的妾，得知这样的宫女品级还不低。抬尸体过来的宫人已经是辗转几次被派的，并不清楚太多，只道这是个病死的宫女。在民人面前，宫里的狗都比他们高贵，一个病死的宫女就算当时没人过问，化人场的人也不敢随便把她的骨灰倒掉，也就拿了瓷坛子装着放了起来，芳贵妃派去的人呢查到这里的时候，化人场当年的主事已经回通州老家养老了，好容易把他给找回来，一个个地排查着还存在化人场的无名骨灰，最后，扇儿被找到。
　　不过这是三年多前的事了，芳贵妃早已出了一笔银两，让扇儿葬在她的生母一位早逝的如夫人墓边，算是入土为安。此时向还不知情的杏儿提起扇儿，自然不是告诉一项已经算是有了了结的事情。
　　“杏儿啊，你还记得当年你第一次见到本宫的时候吗？云贵人要罚你，是扇儿她求我保下了你。”芳贵妃看着杏儿的眼睛，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杏儿慢慢地跪下了。
　　“你跪下干什么？本宫是想问你，你还记得吗？”芳贵妃忍不住流下串串眼泪：“你还记得扇儿吗？记得她是怎么叫你姐姐的？”
　　“奴婢记得。”杏儿跪着，双手抚着地面。
　　“记得就好。扇儿告诉过我，你们只是远亲，她有亲姐妹但是她觉得你才是她的姐姐。”芳贵妃双手团着，十指相扣，扣得指间关节都减了血色：“有情谊到让她跪着求我救你，她待你不是姐妹还能是什么？”
　　“是。”杏儿突然发现自己不会说话了。
　　“你明白就好。”芳贵妃用挂在扣子上的手绢抹了抹眼睛：“我也不想再说别的，有亲也是姐妹，有情义的也是姐妹，你可以为亲也可以为情义活着，但是别太累了。”
　　“奴婢不懂。”杏儿脱口而出，但说完也就明白了。
　　“你比本宫年纪还大着些，早就过了出宫的年纪，你弟弟前年给你添了个大胖外甥，你娘也早就扶正成了大太太，老太太精神还挺足的就是腿脚不利索不能来看你，这次皇上出巡前还提过，要择日放一批人出去，你正好也就出去吧，该带的东西都带着，到老太太面前尽孝，然后顺便再去看看扇儿，替本宫和扇儿说说话。”芳贵妃抹着眼泪，已是泣不成声。
　　“奴婢不舍得离开主子。”杏儿几乎是压低身体跪趴到了地上：“奴婢不舍得。”
　　“本宫也不舍得，但是也因为不舍得，所以必须放你出去。你这条命是扇儿救过的，她要你这个姐姐好好活着，你娘和你弟弟都想着见你好好活着。什么事儿都不用说透，留着那份念想儿对谁都好。”芳贵妃忍住胸中的闷闷疼痛：“从今天开始，我会记得你，你也还可以记得我，也应该记得扇儿，但是不能说的不能碰的，我不知道的和知道的都当没发生过。”
　　语毕，杏儿还没有想好更多想说的话，已经被一道剪刀的亮光弄得怔住了。
　　一开始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的大宫女珊瑚把手中已经戳入杏儿胸前的剪刀松开，然后轻轻一掌打晕了杏儿。芳贵妃点点头，珊瑚背着昏迷的杏儿直接跳出了窗子。资深的宫女不是随便就能放的，杏儿这样的钟粹宫掌事宫女要被放出来还不引得异动，借着这次乱贼入宫是最方便的。猝然遇到贼人，为保名节用针线包的小剪刀自尽，侥幸未死但身体已经受损不堪劳累，放出去也就放出去了。芳贵妃手里捏着姚芳芳的势力，还有姚芳芳便宜哥哥的照应，只要皇帝不动手，谁也伤不了杏儿。
　　因为舍不得所以舍得，珊瑚送走了杏儿，芳贵妃有一种预感，下次再见恐怕要等上半辈子那么长了。上上辈子记忆里的杏儿已经永远地见不到了，芳贵妃承受过那么长的思念，自我感觉，也不用太在意这辈子的离别，毕竟她们都还活着。从一开始，芳贵妃就明白，杏儿只会是属于“令妃”，上上辈子还没入宫的杏儿，就和自己的魏家有些关系，这一辈子见到杏儿之后稍加试探问她春茶如何，结果得到的答案是她不熟悉春茶，并且春茶已死，芳贵妃就知道杏儿出身还是上辈子那样，会是属于魏家的棋子，因为她不可能不熟悉春茶，那是她的亲妹妹，就是天天站在令妃身边的冬雪，春茶是个旧名，核对上上辈子的记忆刻意查的话也并不是秘密，杏儿为了不让自己怀疑她和延禧宫有联系，撒了谎。
　　能被人感念的情谊是唯一不能割舍的东西，穿越两遍的芳贵妃不能寄托于自己下辈子还能重复今生，甚至她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还有下辈子，上上辈子的杏儿她已经无力补偿，她不能忍受这辈子的杏儿再为了魏家蹉跎掉全部的年华，尽管杏儿的忠心和亲切已经不可能真正属于她。至于那些绣上标记拿去洗事实上是给延禧宫传信的衣服，芳贵妃选择忘掉，只在现在真正要和令皇贵妃为敌的时候，她才不得不让杏儿离开。
　　和自己为敌啊，多么可悲，芳贵妃甚至已经想象的到自己会怎样心痛自己上上辈子的亲人。
　　但是重活这辈子，什么事情有必要去做，她已经比谁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