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想犯杀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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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三天，御医来了起码五波，除了吃饭睡觉，就是讨论各类古方，三天下来，明澈比平日里接诊还要累。
第四天，发生了件小事，明澈得以稍稍喘口气，也开了一番眼界。
这日，本朝开国将军萧晟求见陛下。
年轻的将军丰神俊朗，一身戎装，明澈在和那帮子御医争论的间隙，只看到窗外走过的人影，也能看出气质非凡。
争论暂歇时，明澈问起来，御医们谈起这位将军，也都赞赏有加，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英明神武从龙之功，又谈起萧家，世家大族诗书传家扶危济困于国有功。
明澈默默听着。
这帮老头儿，聊起天来比讨论药方还起劲。还挺八卦，李家和萧家是世交啊，萧将军和她从小一起长大……什么事和皇家扯上关系，总是赞美太过，批评不足。
萧晟此行无事，只就河洛一带的匪患和皇帝做了个例行汇报，已平。来宫中一趟，更多只是多日未见，聊聊天。江南疫病是多年的难题，二人都有心趁早解决，南疆凶险，和尚体弱，萧晟带队最合适，只是这一去，又有几个月要见不到了。
也是时候了，自小长大的情谊，二人心中都应当有数的。
“等你回来，我们成亲。这一生，我的后宫只你一人。”李煦望着他，第一次表白，眼里的感情重若千钧。
“陛下，臣，不敢。”萧晟却退了一步，俯身请罪。
“你，你不愿意？”李煦第一反应是不相信。“你是不是有什么顾虑？萧家与李家一同打天下，我便是立你为后，朝中人也绝无二话。”
“臣愿一生追随陛下，效忠李家，不敢怀有二心。”
“你别跟我打官腔！”李煦脸冷了下来。
“你不会，没想过与我成亲吧？”
“从未想过。”
“可是，我们同吃同住，自小就没有分开过。”李煦以为他们早已形如一人，只是没曾挑明。
“你把我当什么？”
“陛下。”
“再这么叫就闭嘴！”
“阿煦，”萧晟的脸上浮上几许无奈，“我从前当你是家人，后来当你是帝王，从未想过你与我能结亲。”
甚至没把你当女人。
阿煦太聪明了，又从小众星捧月地长大。小时候飞扬跋扈，长大些收敛锋芒却心深似海，一句话总是好几层意思，他还是喜欢单纯些的女孩子。
思及此，萧晟又添了一句:“若是成亲，我喜欢单纯，乖巧的女孩子。”
“知道了，你喜欢笨的。”
李煦微微一笑，恶意满满地加了一句，“我也喜欢，要不也不会喜欢你。”
萧晟有点愧疚，也有点怕。他知道李家父子是怎么死的，为了让女帝消气，只得贬低自己:“臣自小愚笨，陛下聪慧。”
他越是这么有意退让，李煦越是来气。“你也知道你笨，若不是靠着李家，你哪里有今天！”说完便后悔了。想把话收回，却不能。
萧晟抬眼，看她时眸色渐渐冷下去：“我靠着的，也是李家将军。”话已至此，触及到李煦父兄，那便没得聊了。
“滚出去。”现在李煦是一丁点愧疚也无，只剩下恨与怒。
他为什么要提？他凭什么能提？她给的还不够多吗？
李煦气得头晕，抄起桌上的砚台就向门外砸去，也不管砸没砸中，自坐下平复心情。
御医们说起萧晟，聊个没完。
说话间，正主从御书房出来了，面色比来时冷上三分，估计没谈拢。
一帮人都静下来看他。明澈都替那些老头儿尴尬，萧将军和皇上的关系也没那么好嘛。
刚走几步，门内飞出来一个砚台，从萧晟背后擦过去，砸在柱上，弹回去，正正好落在脚踝处。人人都看见将军脸色扭曲一瞬，但步履不停。
御医们面面相觑，今圣虽脾气不好，却甚少和萧将军发这样大的火，一个个噤若寒蝉，今天的讨论便到此为止，谁也不愿再留在宫中。
唯有明澈坐在原处，看着那块孤零零掉在地上的砚台，良久，才轻轻叹了一口气。好羡慕啊……原来她发脾气是这样子，不带冷淡的杀意，还会砸东西。
有点想看看她现在的样子。
明澈最大的优点就是敢想敢干。
于是他又去御书房门口，和宫女说了两句这几日讨论药方有所收获，等着了。
这次因是自己主动求见，倒没觉得难捱。
只是这几日到底有什么收获呢，他的思绪比往日慢了几分，仔细思量着，想把有用的从无数争执、纠错中提炼出来，思来想去，好像还是只有他原本学的那些是能用的。
宫中御医到底在高位待了太久，对这民间的疫病没那么熟悉，此去南疆，还需带上两位御医同行，他不可能在皇宫久待，总得留着些真有用的人给皇上。
正想着，门开了。
他思绪还没抽出，进门时被那方砚台绊了一下。
“把砚台也带进来。”
皇上的声音响起。
很冷。混合着秋日的风，像清凌凌的秋雨。
真好听。
李煦刚只听见门外宫女禀报了一句“……求见。”谁求见？气在头上没听清。
不论是谁，等着吧。
等到她的思绪慢慢回笼，才想起门外有人等着。
开门时看见来人，心情竟然意外地平静下来，比她自己坐了那么长时间更有用。
果然，谈感情不如谈国事。
门外人低眉敛目，一身素麻僧衣，与宫墙梁柱划分出一道界限，又无比和谐。
发话让人进来后，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那和尚周身与世隔绝的气质淡了开来，沾染上几分红尘气息。
明澈有特许，面圣可以不拜，于是他只把砚台放回桌上，连那动作都少了些谦卑。
虽然知道皇上现在心情不好，可明澈心情实在太好，忍不住笑问：“为何陛下每次都自己开门，御书房内也不设宫人服侍？”
“说正事。”被背刺太多，不放心别人，但这没必要与和尚说明。她刚平静下来，纵使板着脸，说话也懒洋洋，没了往日的威严，自己听不出来，却叫明澈听出来了。
明澈笑意更甚，回话时一直眉眼弯弯。
这和尚对行医一道，确有几分心得。前两日宫人暗中探察，也未发现他有何可疑。御医们甚至也在她面前赞过这人两句。可信。
姿态拿捏有分寸，不卑不亢，笑起来，也挺顺眼。看来现在是不怕她了。
“笑什么呢？”有意板着脸，逗逗他。
“贫僧能为陛下分忧，荣幸之至。”可惜太圆滑，这真是正经和尚？
明澈眼见着自己刚恭维了一句，皇上的脸却又冷了下来，只得暗自咂舌。
君心难测啊！
“既如此，过两日便去南疆吧。朕会派萧将……萧晟领军，护你往来，还望圣僧能寻到根治之法。”
提到萧晟就烫嘴！
“是。”和尚看她一眼，那点红尘气息弱下来，又恢复了高僧的派头。
怎么这和尚看着还不高兴了？
明澈出了门，甚至有点想放弃去南疆，要他被萧晟护着去，他怕中途犯杀戒，把人毒死了。
然而治疗疫病比他自己的喜恶更重要。
明澈到底在十几年的修行里磨炼了心性，只几个呼吸就调整好心情。大不了等疫病根治了再下毒，不急。
李煦眼看着那人影在自己门前多停了一会儿，有些出神。
南疆地险，多瘴气，与蛮夷地界接壤，这和尚看着没什么自保能力，真能平安回来吗？
罢了，有萧晟，不会出问题。他再怎么气人，总归是靠得住的。
只是，原来他也不能理解自己，想起“李家将军”几个字，李煦还是气得想笑。
哪个将军？是父亲，还是兄长？抑或两者都是？
自己的父兄是萧晟的战友、师长、知己，而自己是杀人的刽子手。
这是萧晟的想法吗？
而自己还想与他结亲。
真是……
李煦自己也觉得荒唐，独自一人在书房里笑出了声。
明澈回了自己房中，阳光正盛，桌椅都晒出了一层暖意，随身带着的医书典籍码放整齐，他却无端感觉到一阵不安。
许是南疆凶险，静心，静心。
又两日，一切准备完毕，萧晟领着一队人马，于宫门外等候。
若是他与皇帝没什么争执，李煦是一定要当面道别的。但是今日不会了。
明澈出来时，也只一个人，没带御医。老的老，小的小，又不服他，都不适合去南疆。最要紧的是，他怕自己真忍不住下毒，到时候再连累了身边人，不妥。
果然，远远地看见萧晟，更想动手了。
当日晴空万里，天蓝如洗，衬得马上将军英姿飒爽，威风凛凛。
啧。
明澈想到宫中有一高阁，登顶时恰能望见这个方向。
回头看一眼。
还真与皇上对视了。
躲什么呢，你想看的人又没发现。
明澈只冲皇帝笑了笑，便回过身去，走向萧晟。
他心里有气，面上也冷淡。
在萧晟看来，却是高僧沉稳，见皇家无谄媚之色，见兵马也无惧无畏。他看惯了低声下气的笑脸，见明澈这样，却很敬重。
于是下马相迎，先赞明澈于江南治疗疫病有功，再赞明澈愿往南疆求药有勇。且亲自扶明澈上马，将礼数做足。
“萧某自幼便跟随李家将军，在军中长大，说话直，对高僧也不隐瞒。我平日里并看不惯只知道吃斋念佛的和尚，但如若世间僧人皆以高僧为典范，那么再多建几座寺庙也无不可。”
萧晟这番话，算是很真诚了，明澈再怎么看他不顺眼，也只得口头敷衍两句道谢。
只是这话总有些耳熟，哦，李煦也说过，不愧是一起长大的人。
呵，上路了当着你的面念经。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想犯杀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