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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构建蓝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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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苏在赵士俔府上住下,又是让人组了烧窑的炉子,又是让人采买了木料和贝壳,一连闭关数十日,赵士俔忙完公务回来听底下人汇报一遍,又去后院寻她。
只见秦苏蹲在炉子边上取烧好的泥塑,桌上放着木质的磨喝乐和调好的颜料。
“这是在做什么?”桌上地上满是木屑,秦苏见人来了忙招呼,兴致冲冲地朝人介绍:“磨喝乐,螺钿,”又指了指一边的娃娃衣裳,“换装的磨喝乐!”
赵士俔对磨喝乐倒是不怎么感兴趣,反而拿起盘中的螺钿小片,“嵌上去吗?”
秦苏摇摇头,“这是做盒子用的,磨喝乐要上颜料,小衣服才是备给它的。”
“漆盒?”秦苏点点头,“是得上漆,但我并不擅长这个,做螺钿才是我的活儿。”
“螺钿装饰在荷叶荷花上不行么?”赵士俔拿起磨喝乐,“从前家里总有孩子拿着玩,不若换换材料,象牙也成。”
秦苏满眼震惊,“象牙?我没做过,莫说做过连见都没见过,况且象牙那么贵,寻常人家也买不起。”
赵士俔轻嗤:“我还以为你见识有多广。”趁她呆愣着又一道吩咐竹文:“去把前几年得的象牙冠子取来。”
“回来 ”说完赵士俔顿了顿,“去把檀木描金的匣子,还有那贝壳雕的折扇一并拿来。”
“是。”竹文一溜烟不见人影。
赵士俔冲她勾了勾唇角:“一会儿让你开开眼,可别出去做生意教人笑话,我可丢不起这人。”
秦苏沉思着,赵士俔说的确实有理,磨喝乐本就在大宋盛行若不拿出点新花样来怕是连同行的友商都卖不过,卖不过就拿不了银钱置办产业救回秦家。
真是世事无常大肠包小肠,若是她早穿来一两年也能享受享受富二代的美好生活,可惜没如果,既然来了,就只能迎难而上了。
她正怅然世事无常,竹文就捧着着箱子匣子回了后院。
“看看吧,”赵士俔先是打开装象牙冠子的箱子,又依着顺序开了匣子,象牙冠倒未引起秦苏的视线,她直奔折扇而去,折扇展开,透过阳光扇子上的母贝光泽缤纷,耀眼夺目。
一想起螺钿的光彩将于千年后无人传承秦苏就一阵心痛,她最初学习手艺时,是跟着一位七十岁的爷爷,他手下的螺钿漆盒华贵美丽却沦落在街头无人在意。
她是看不得这种事,尤其是老人家辛苦劳作却仍然辛酸的生活。她走进老爷爷的摊位是那天唯一的顾客。
而今远在大宋,她切实看见了千年前螺钿的辉煌模样,她想,她这辈子合该是属于螺钿的了。
“呜呜,妈妈我要在大宋学一辈子的螺钿。”
赵士俔瞧人眼里闪着泪花,反寻着身上又无拭泪的帕子,“呃……,倒也不用这么感动,别哭了。”
“喜欢就送你了。”赵士俔没哄过人,猜她大约喜欢的紧,也只能借物哄人别哭,他最烦哭声,从前在府里总听弟弟妹妹哭闹,扰得他脑仁疼好容易开府出来,他不想再听哭声了,“得了就收了神通吧。”
秦苏紧了紧声音:“我想好了,我就做螺钿产业,借着磨喝乐的手艺带动螺钿。”
她心绪颇为激动,一时未注意男女大防握住了他的手,她深情款款地看着赵士俔,她日后产业的天使投资人,金主小相公。
赵士俔让她一顿操作整的面红耳赤,匆匆撒开手,“要做什么?”
“借我点钱……”
“不多,十万贯就够了。”
“……”
“你还真是不客气。”
二人在府上用罢午膳,秦苏又笑嘻嘻地拿出来新描的花样,下人套好了车,赵士俔着深绿宽袖圆领袍,风雅清秀。
“现在去哪?”赵士俔看着她递来的花样,“到算是开窍了,”翻了几张他指着一张靛蓝方片问她:“这是何物?”
“小卡,集卡用的!”
“现在我们去牙行。”
“府里的人不够你用?”
“总不好让你出钱出力还出人吧。”
登州牙行,牙人正在看着账本,秦苏装束与赵士俔相似,不加粉啊抹面掩饰扮上男装反倒有了世家郎君的风雅之息。
“老妈妈手里头可有几个底子干净的,又识字的人?”秦苏手拿折扇,半开掩着半张脸只留一双眼睛。
牙人热辣笑道:“有有有,我这就叫人来,供小郎君选选。”
晃眼间牙人领着七八人来,模样杂七杂八的,脸上还残留着几块锅灰,大约是匆匆拿布子擦了一把。
选人这种事,一看能力二看眼缘,秦苏在纸上写了几个字拿到跟前让人认,奈何字太丑,就是识字也未必看得懂她的鬼画符。
牙人领了三四批人上来,本以为今日无缘挑了有能力的帮衬,可巧从后院偷偷溜来一个十五六的姑娘,五官端正,身上穿着打着好几层补丁的衣裳,水盈盈地一双眼睛半抬眼看她,可怜劲儿的,让秦苏动了恻隐之心。
她点了点女孩,牙人顺势看去,气的差点没咬碎一口银牙,“小相公,这丫头不识字也没学过伺候人,我在挑几个人给相公看看吧。”
小丫头听着老妈妈的话,“噗通”一声就跪下,“求相公带我走吧,我什么都能学的,我一定不会犯错的。”
老妈妈气地走上前一把拧着她的耳朵,“蠢东西,你爹娘怎生出你这个没脑子的货色来,惹恼了贵人活该扒你一层皮,腌了下酒吃,还不滚回后院,免得脏了贵人的眼睛。”
赵士俔嫌恶地转过身,秦苏抿了抿嘴,思量一番:“就要这个丫头,还有刚看上的两个,一并买了。”
牙人闻言换上笑颜:“贵人看上你们都是你们的福气,我这就去将籍契拿来。”
交付了银钱,拿了籍契,现下也算是有人力了,在是宣传资源,店面。
她走出牙行看了眼天,一切都好起来了。
借着赵士俔这股东风,秦苏一连拿下登州濒临破产的小报坊,又在临近港口的处买了两处地,规划着盖座剧院,另一处就开玩具店。
一番事了,只等报社整改,剧院与玩具店工程结束,秦苏心情大好,一路上哼着现代流行乐,赵士俔看着书也跟着她的节奏一起哼哼。
“你听过?”
“没有,曲子不错。”
“当然好了,这可是……。”当红男团的新歌,能不好嘛。
“可是什么?”
“没什么,你继续看书。”
牙行买的三个姑娘被竹文领回府交由府里有资历的老妈妈教习,阖府上下除赵士俔与竹文赵四三人知道秦苏是女子,其他众人只知她是赵士俔的知交好友。
晚间仆人提着食盒来摆饭,正逢秦苏在看籍契,唤人传了三人来,一人识字一人会些木工手艺,独独被拧耳朵的丫头什么都不会,怯懦地站在人堆里,头也不敢抬。
秦苏叫她上前来,仔细端详了她的容颜,轻轻笑了一声:“模样端正,有何可怯懦的呢?”
秦苏瞧着她的脸,又看桌上赵士俔派竹文送来让她“长见识”的珍宝,起名的忧愁反倒消散。
“今日起你就叫玳璃,希望你担得起这个名字。”
剩下识字的叫琚瑛,会木工的叫琳珺。
很显然,在这个时代说话不能太含糊,不然就会发生令人无语的事。
夜里秦苏正雕完磨喝乐的雏形,眼见夜深不好在叨扰众人,只自己寻了院里的扫帚清扫地上的木屑,收拾完才滚上床喟叹。
屋外玳璃正鼓着一口气,悄声无息地摸进屋里,径自脱了裙裳摸上床。
温润的体热从外而来,秦苏大惊,有鬼!
吓得秦苏一动也不敢动,玳璃却附手而上,这才让秦苏断定是有人爬床。
“啊!”
尖叫声响彻,玳璃吓得收了手,秦苏卷着被子,玳璃匆匆爬下床跪在地上,眼泪流了一脸。
琳珺闻声秉烛在门口问询:“郎君可还安好?”
好?好个头!想她二八年华,青春正茂,一朝竟被女子爬床。
秦苏咬咬牙回琳珺:“无事,不小心教蜡油烫了。”
她又看向下首的女子:“谁教你做这样的事的?”
“我买你来不过是看你被牙人欺负的紧,买回来就好生做活儿的,我竟不知还有这样做活儿的?”
玳璃呜呜哭着,“郎……,娘子恕罪,奴曲解了您的意思,我不比琳珺会些木工能帮衬娘子,又不如琚瑛能帮娘子看帐。”
“求娘子千万别因此事赶我走,若是在被卖我就活不成了娘子。”她砰砰磕头,秦苏忙制止她,“罢罢罢,你且说说如何就活不成了?”
“青天白日的,没了王法了不成。”
玳璃眼里浸满泪水,“奴的娘亲早逝,爹爹好赌成性,早早将奴卖给了李妈妈,只是李妈妈接手没多久就破产了,奴又被转手几家牙行,都如李妈妈一样。”
好家伙,这妮子体质比“天王凉薄”还牛啊。
“若是奴在被转手,就只能被妈妈乱棍打死了。”
秦苏沉默,“你只安心做活就是,我不赶你,但我的身份也不能透露出去,不然就是我想保你,主君那不愿我也没法子。”
玳璃磕头,“谢谢娘子,谢谢娘子。”
秦苏心中难以平复,左右睡不着,就让玳璃同她讲讲大宋的民生。
从前她这身份是富家小姐,身边祗应的奴仆都有几个,困在富贵乡里,终归是看不见外面的天的。
她想着,就教玳璃说起民间见闻来。
玳璃说着说着想起从前来,她被祖母抱着哄睡,就讲过一宗家族迁徙的事来。
“娘子不知,奴才的祖上原是京中人,连年的灾祸不断,蝗灾来了庄稼就保不住,来年又碰上春旱,祖父卖了田产举家搬迁,原想着南下做生意,可又碰上水灾。”
“叔叔姑姑都被送了人家,只有我爹还留着,”玳璃说着泪也淌着。
秦苏却是再也笑不出来了,好好一个姑娘好容易活到如今盛世太平,本以为无天灾迫害,却又逢人祸,她心中不由叹息‘厄运专挑苦难人。’
屋里照明的只桌上一盏红烛,借着微弱的光,瞧见玳璃紧紧咬着袖子,不去擦泪反倒是塞着嘴巴不愿哭出声来。
“娘子,”玳璃又是一跪,“娘子心肠好,奴本不应在奢求娘子。”
秦苏听出她话里有话,也不应她,只静静听她说。
“求娘子发发善心,救救铃铛姐姐吧。”
秦苏缓缓开口:“玳璃,你应当知道,我来此处是为行商赚钱,不是开义庄。”
“玳璃,你在我这做工,连自己都养活不起,却又想着别人。”
“若我救了她,却又并不用那么多人手,你与她总得裁去一个,你如何想?她又如何想?”
“想救她报恩,得想能救得了自己。”
这番话她是说给玳璃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她又何尝不是另一个“玳璃”呢。
求人救者,必先自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