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笗》闪千手

9、开小灶

　　终于挤进人群中心，屠曙看到女孩满额头的汗，嘴唇发白，两眼虚虚掩着，向一侧蜷起的身体时不时瑟缩一下，看上去神智已经有些迷蒙，气若游丝地喊着什么。

　　“有没有糖？她这是低血糖了！”眼前人一副快要神志不清的模样，恐怕喂不进其他的东西。

　　身后立马开始悉悉索索地翻找起来，“葡萄糖行吗？我这还有军训的时候没用完的。”

　　东西从外围被一层层传递过来，屠曙三两下便将瓶口拧开，用手把女孩的脑袋扶高，其他人见状也纷纷过来帮忙稳住女孩的身体，液体顺着她的喉管被吞咽下去。

　　众人紧紧盯着她，过了阵，女孩面色稍有好转，人也慢慢清醒过来，垂着头兀自缓了一会儿，虚弱地开口道：“……有吃的吗？”

　　屠曙连忙拿过地上的袋子递给她。女孩此时大概仍有些乏力，进食的速度非常缓慢，随着体力的恢复，动作也逐渐变得鲁莽起来，袋子很快就空了。

　　只见她捏在袋上的手紧了紧，脸上表情也颇为复杂难明，紧跟着就听对方向自己说了声谢谢，屠曙正准备礼貌地回一句不谢，然而女孩像是终于鼓足了勇气似的，问：“……还有吗？”然后便不再多说。

　　屠曙愣在原地反应了片刻，随即明白过来，忍俊不禁地站起身，走到贺壹身旁并附在她耳边：“咱们把你的饭团也拿过来给她吧，她还想吃。”

　　贺壹点点头，出门时正好碰上赶来的楼管。

　　天知道她在另一栋宿舍楼里巡查时，被赶来的同学告知有人晕倒了，脚下慌得差点摔了个狗啃泥，竟连救护车都忘了拨。

　　她抖抖索索地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看到女孩已经清醒过来，正好端端地坐在床上，这才作罢。所幸人没有大碍。

　　两人拿着饭团再过去时，人群已经差不多散尽，只有同舍的同学和楼管还留在女孩身边。

　　走近她们，从楼管苦口婆心的劝告和周围舍友的补充中大概拼凑出了女孩晕倒的原委。

　　俗话说，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更何况脑力劳动者，又正是长身体的年纪，每天能量消耗巨大。

　　为了抢在队伍前面，常常是下课铃一打，学生们便像打仗似的从楼里蜂拥而出，有的甚至连正路也懒得走了，从花坛间翻越过去，跑出了百米跨栏的架势。让教导处看见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有的人却全然不在抢饭的范畴里，严雨鸣就是其中一个。

　　女孩总是温吞地走在班级最末尾，人都走光了，她还在慢悠悠地收拾桌上的东西。等到第一批吃过饭的同学从外面回来，心里暗自琢磨恐怕自己才是最快回到班上的。

　　走进教室仔细一看，不知何时，女孩已经四平八稳地坐在属于她的位置上，埋头写着手里的东西。

　　一次两次撞见没人想着要去探究，次数多了，脑海中难免留下个印象。

　　“严雨鸣……你是不是总不去吃饭啊？”

　　“对啊，你每次都最晚走，又最早一个到，其实你根本没去食堂吧……”

　　楼管一听，心里便有了猜想，小女孩爱漂亮，一琢磨怎么漂亮就开始作怪，自己的健康也不顾了，“丫头，你也和她们一样在搞什么减肥是不是？”

　　见严雨鸣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恐怕是默认了，愁眉愁眼地看着她，“哎哟，长身体的时候你们减哪门子的肥唷？”

　　“你以后不能这样了呀，每顿饭都必须得吃的。你看看今天，晕倒了多吓人的呀！”

　　女孩想来也有些后怕，那种浑身瘫软，整幅灵魂都快要从头顶抽离出来，心悸到濒死的感觉，任谁也不想再经历一次。

　　她听话地点了点头。

　　楼管原本还担心她犟，还好这是个听得进去劝的，交代她吃点东西好好休息一番，便捉着手电筒走了。

　　贺壹走过来将袋子递到她手边。见她接了过去，屠曙在一旁再三犹豫了会儿，还是忍不住道：“长期不吃饭容易引起肠胃炎，肠胃炎有几率恶化成胃癌，你真的要好好吃饭才行。”

　　第二天中午，三人就在食堂碰见了角落里独自用餐的女孩。

　　新荷中学的食堂修得不算大，拢共上下两层，结伴的人因为找不到合适的座位而分开坐的情况也是常有的。

　　三人把一楼转悠遍了也没找着仨座的地方，决定端着碗去楼上再找找，实在不行就分开坐。

　　刚踏出楼梯口，梁芯个儿高，眼尖地看到最里靠窗的两排座上正好空出三个位置。

　　“快走快走！”几人拉拉扯扯，急匆匆地往那边去，生怕被人捷足先登。

　　刚一坐下，梁芯便把书包打开，从里面取出瓶东西，一个挺胖的塑料罐子。红色的罐盖，还用塑料袋儿加塞封紧了口。

　　另外两人也都跟着从包里掏出几袋东西。

　　紧接着梁芯就把罐子拧开，罐身和盖子都推到正中央去，刚好是个三人都能够到的地方。然后又伙同另外两个，齐心协力地把刚才掏出来的下饭菜往盖子里挤。

　　这就是几人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分开坐着吃饭的缘由，她们得搭伙开小灶。说起来这事还是贺壹起的头儿。

　　食堂伙食太差，交定额的钱吃大锅饭，屠曙和梁芯两人坚持吃了几天后，真有点熬不住了。

　　起先她们只是趁着周末回家的功夫，买点榨菜或者拌饭酱带进学校里来，每天就用这些东西麻痹自己，凑合凑合。

　　时间长了，总让她们带着自己吃，尽管屠曙两人都表示这不算什么，但贺壹仍觉得不好意思。自己又实在无法像她们两人一样，也拿出钱来买些东西。

　　于是有个周末，她就自己在家里做了一瓶干煸油辣菌丝带来。

　　夏季天热，煸干水分的菌丝口感焦香，又不大容易放坏。野生的菌菇即使失去了水分，但鲜味不失，混上咸辣适中的油糊辣子——辣子并不是被烧糊了，而是带有一点柴火锅气呛出来的焦味，味道十分的好。

　　“好好吃，贼下饭，感觉比外面超市里卖的还好吃。”

　　自那以后，屠曙几人早餐去吃面条，再也不佐食堂端进端出不知多少回的隔年辣椒了。

　　这周的下饭菜，是梁母做的。一开始听梁芯说这回事时，梁母没怎么放在心上。

　　食堂伙食再不好，家里总不可能专门腾出手来天天去给孩子送饭，何况偌大个学校那么多孩子，大家都在吃，你怎么不能吃。

　　梁母也是这么回梁芯的。可孩子在学校顿顿米饭就榨菜，做父母的哪能不担心。正是发育的年纪，这么吃身体恐怕受不住。

　　自打贺壹从家里带了菜来那次，两人回家把这事说了。往后都是大家轮流着带，她们排了班儿的。

　　再加上几人并不真是完全不吃食堂做的菜，每天的菜色中总有那么一两道是看得过眼的。

　　如此一来，在学校的温饱问题才算勉强得到了解决。

　　今天食堂做了蒸蛋羹和土豆丝。她们从不打荤菜，即便是炒菜里只带了一点荤腥，也不打。

　　贺壹抽了几张纸将其他人留在桌上的残渣盖上后拭到一边，这一幕正好被梁芯瞧见，她嫌恶地将视线挪开，免得被倒了胃口，“又做淋巴肉给我们吃。”

　　屠曙循声低头看去，一小块肥肉上像是挤满了密密麻麻的水痘，还有斩不断的筋膜，藕断丝连的状态如同一张被暴力拽散的丝瓜络。不知道是猪身上的哪个部位。

　　她也从包里抽出几张纸，将贺壹手边的那堆东西盖得严严实实，扯了下女孩肩膀上的袖子叫她别弄了，快吃饭。

　　梁芯已经不知从哪里掏出了柄勺子，盛出的肉丁色泽浓郁诱人，一边招呼着一边把勺子里的肉码在两人碗里，“我妈说这个肉顶多放三天，叫咱们三天过后就不要吃了。”

　　“那我们三天之内就吃完它，到时候我再打个电话给我妈，让她给我们做一罐新的送来。”

　　“阿姨有时间吗？”屠曙的妈妈两人都已认识，这一个月里屠曙妈妈和外婆轮番来给她们送了不少回吃的。不过她妈妈医院工作忙，外婆来的次数多一些。

　　屠曙想了想，觉得有道理：“那我还是给外婆说吧。”

　　贺壹却说：“会不会太麻烦她们，毕竟只剩下两天就能够回家了。”

　　她这样一说，两人都觉得好像是有点大费周章了，但一时间也想不出其他对策，索性到时候再说。

　　她们讨论得热火朝天，最终也没讨论出个结果来。梁芯一撇勺子，正准备往罐子里伸，哪知一不小心竟瞄进了旁人的碗里。

　　一看不得了，这可比她们夸张多了。食堂弄得再磕碜，几人也万万不敢用白米饭就空气。这种吃法首先给人的感觉就是非常不健康，其次是干吃，光秃秃的一碗米饭实在让人难以下咽。

　　旁边这人梁芯有点印象。昨天她昏倒，弄出的动静惊动了她们这一层楼的所有人。梁芯还看到她妈做的邪恶饭团被屠曙拿给了对方，而且吃得还挺津津有味的。